但是,《善德女王》不是豆腐,也不是鸡蛋,总有骨头可挑的。比如,把我们大唐的使臣搞得那么猥琐,把我们大唐的外交鄙夷地那么一无是处;比如,不该死的人在该死的时候总是奇迹般地死不了的,该死的人在适当的时候自然会死;再比如,廉宗本来是春秋公的党羽,后来怎么那么不折手段地在毗昙底下做事?你还有那个周什么公不是被春秋说服来的吗,怎么也跟了毗昙?前半部节奏有点拖沓,后半部似乎为了扫尾突然冲刺了,有些剧情不够紧凑……and so on。从历史片的定义上看……噢,我不懂新罗历史,在我心里,它是完美的,那些瑕疵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很多人骂棒子电影,骂棒子脑残剧,骂棒子对历史的歪曲……我就如爱上了一个众叛亲离的逆子,他不够完美,可是待你迷恋一个人的时候,你只会看到他的优点,他的瑕疵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你会把他的美扩大到最大,尽管他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坨“米田共”。像包容爱人一样地去包容棒子影视,你会看到他的动人之处。
她是新罗名亡实存的女王,从第一集她站在真兴王的面前喊着:这是我美室的人啊,这是美室的时代!到最后她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死神的来临,听着德曼默默的在心里说:没有你我成为不了王者,美室的时代,一路走好;突然很感动,其实这个女人,为了她所恋慕的国度,付出了所有,做了很多。
她本可以废掉现在懦弱的皇上,如同之前废掉铜轮太子那样,自居高位,收揽大权——而她其实本身就已经如此了;但是她深深的自卑于自己的非圣骨的出身,无法逾越骨品制度这个障碍,长期压抑着,渴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成为皇后,从而拥有圣骨的身份。她本身也是女人,有着所有女人都拥有的软弱和期许;她的初恋斯多汗之死让她永远挥别了纯真的小女孩时代,开始成长为心狠手辣有智有谋的玺主,而软弱是只能藏于身后了。甚至连自己的儿子,临死都不再承认,一旦割舍,永不后悔。
她其实也是幸运的,她有薛原公那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终身不悔地跟随和支持她,她服毒前交代后事,那一句“对薛原公,很对不住了”让人很唏嘘。那种相濡以沫式的平凡夫妻一般的情义她无以为报了,她之前其实也很明白,大家都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然而像薛原、像七宿,她的这一句话,就说明了很多,也许对他们,已经足够。以她的机警,怎么可能不怀疑七宿对昭火的所为,只不过自认于他有亏欠,所以不再计较了。
编剧对这样一个女子,最终心软了吧,她虽然输了,然而却以王者之风离去,展现出了灼人的魅力,因为有了她,才有了德曼,有了女王。
最后要说的是,高JJ的演技实在是太强大了啊啊啊啊啊啊!!完全拜倒倒地不起,什么样的演技可以到如斯境地,看过她演的美室,实在不能不折服的。挑眉有道,一个小动作都很到位。听说她婚姻不幸,离婚后复出的,感谢她复出,才有了这部善德女王。期待她的新戏~
其实所谓的大义都是胜利者的宣言,德曼与美室之争,德曼难道不是坐享其成的吗?n其实谁的天下并不重要,美室输在了人理上,即所谓的人民之意,美室只看到人民残酷的一面,确实,她知道人民的欲望是 无止尽的,但她忘了人民同样有善,只要学会善待人民,加上天意,就是成功。n美室也说,她生在徐罗阀,长于深宫,出自大元神统,代表了贵族的利益,那她基本上都是在为贵族的利益奋斗,不是吗?n美室是人,所以嫉妒,不甘之心是有的,宁为瓦碎般,碎的灿烂,但是德曼的几个小计谋就把美室击垮了?不是的,美室兵变前深邃的眼神说明了一切,她对结果如何早有预见,只是,只是为了这么多年来的奋斗,求一个认可罢了!让人们不要忘了,曾经,有一位玺主,名叫美室。n毗昙对美室始终抱以敬畏且深爱之心,美室抛弃了他,他却知道母亲迫不得已,身体里与母亲一样流动着残忍的血液,却比母亲多了丝仁爱,却走上了和母亲一样的道路,他比母亲幸福,曾深爱过,并且差一点就得到至高无上,名垂青史的地位,是毗昙,自己放弃的。n梦想,始终与舍弃相伴相随!n最令我遐想的,是美室与斯多含的爱恋,那曲青鸟之歌,那段无怨无悔,要知道,痴心的男子不多见,美室身边的男人或多或少的都在谋求他们的利益,尽管他们是美室的亲人,美室临终前对毗昙说得:“没有必要叫我母亲,也没有什么好抱歉的。”不是真的愿意舍弃,而是从侧面告诉他人不应该寄托于感情,人无法克制感情,人心是脆弱的,美室曾说:“多想告诉愚昧的人们一纸信就能改变一切的道理,这点我赞同,因为感同身受,不是美室心狠手辣,而是周围的环境迫使,当然也包括野心,周围人的利益,我始终无法理解美室为何要找回初心,仅仅为了叛变,不是的,也许更多的是为了感慨自己的人生,毗昙的伴随不是为了圆母子之情,美室多么聪慧,肯定预料到自己肯定在王位之争上把江山送给德曼,所以要保护美室派,保护儿子,于是用亲身经历教导儿子未来的路,如果抱歉一定要说的话,那么意义何在呢,美室需要的不是奉承,不是肯定,而是理解。n我不是很喜欢德曼,总觉得她是坐享其成者,难道从市井学来的小聪明,与生俱来的圣骨就击垮了美室?不会的,德曼只是效法美室,只是会笼络人心而已,论才智,她及不上美室,只是美室把所有人都当作不怀好意者,都觉得是有利可图,德曼是通过竞争不断上进的,但美室派只有美室一个强者,她只能凭着政治敏感一步步向上爬,甚至错了都没有人能提出来并予以纠正,甚至她唯一认可的儿子都站在了德曼一边,其实,美室输在了墨守成规上。n规矩是人定的,所以是可以打破的,但美室局限于王室规矩,她老了,当她意识到这点时,春秋,德曼早已变更一切,此时的美室,要么死亡,要么反叛,她无路可选。n因为德曼的器皿可以容纳强者,但不能容纳有反叛之心的强者,势必威胁到她的地位,美室还是需要尊严的。n薛原,效忠更多的是钦佩,美室能赋予他想要的一切。庾信,美室不愧是奇女子,笼络他就等于笼络伽倻一国,且出众的武艺也能开辟疆域,但一开始,他们的敌对就说明了不可能。如果美室没有选择真兴王,也许,她就能改变史册。n史册上善德女王被列为世界百大明君,至今韩国人无法忘记善德女王统一新罗所做的贡献,善德女王扮演美室的高贤廷也捧得了MBC,百想最高大赏的奖杯,但是真正的你呢?美室啊!你的儿子毗昙被认为是叛臣,你的事迹掩埋于历史长河之中,也不过是个配角,但那段风光无限的,以女子之身在男子世界里开拓属于自己天空的政治家,以独特的光芒照射了新罗灰暗的天空,并且这种精神很好的传承下去,那一道刺破传统的极光,不会瞬间消失,永远不会熄灭。n
据韩国收视率调查公司TNS数据统计显示,文努之死,《善德女王》收视率下滑3个百分点,而后屡创新高。而11月10日发布的统计数据,《善德女王》第49集收视率达到44.9%,50集,美室华丽退场,部分“高迷”悲伤地隐身而退,收视率持续两周跌下近10%。50集后,毗昙开始展露锋芒,一船的“皮蛋迷”欲罢不能又伤心欲绝。还没看到最新的统计数据,62集是否会拉到顶峰完美谢幕?
收视,有时候P都说明不了。像影院卖座,如“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那般把一大群可怜的民众骗进去,泼一身冷水发着烧嘴里还大骂他爹他娘地出来。《宫心计》的收视就在那个阑尾的大结局冲破50%,创下历史新高。不过,《善德女王》的收视率和美誉度是齐头并进,实至名归。
完美的表演
《善德女王》里所有演员的表现,都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从高贤贞、李瑶媛、高南吉、严泰雄等主要演员,到那些幕僚配角,再到那些底层的小人物,每个人的表演都堪称完美。闭上眼睛,每个演员都有一张深刻的脸印在脑壳。美室、德曼、毗昙、庾信、阏川、春秋、薛原、文努、七宿、昭火、廉宗、美生公、夏宗、竹方、高岛……还有那些叫不出名字的。
对韩剧的赞词,不外乎唯美、细腻,也正是那一个个的细节穿入人心。而《善德女王》之于我最大的魅力在于“精明”,在美室与德曼的权谋战里流淌出来。高贤贞的演技,简直无可挑剔,最喜欢她挑眉的神情和无论什么情况下都风轻云淡的淡定,淡雅而高贵。把一个反派人物演得让人敬仰、崇拜、甚至迷恋。配上她的挑眉动作,走一个: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个传说。高贤贞离婚后复出,且红至高峰,不知道其前夫是否小后悔?据传,韩国09年最闪亮女星高贤贞很Bling Bling地戴上最受欢迎女演员、最佳女演员佳冠。
其次,不得不谈的是高南吉,也就是毗昙的饰演者。他把毗昙的可爱、可怕和可怜,刻画地让人身不由己地要爱上这个男人。
曾经,我也看《康熙王朝》,看《雍正王朝》,看《大明宫词》,也曾在一个星期之内把82集的《贞观长歌》消灭完。但是,中国的正史剧总是英雄的历史,无论是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英雄的光芒太耀眼。王者,近乎神也;奸者,必遭唾弃。而喜欢《善德女王》则在于,王者,亦人也,七情六欲,必抛时,实难弃;奸者,亦有之无奈,恨之,悯之,甚至敬之。与棒子无关,与历史无关,只因电视本身。换言,棒子与历史的愤青,我不懂。
深邃的人心
不知道是自己太笨,还是编剧太聪明,无疑,《善德女王》的“人心”是对我的另一大诱饵。美室眉毛一挑,嘴角一扬,我是多么地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接下来会怎么做?还有德曼,德曼的微笑定格,也必定是有对策出来。一个人推理推理,还是不够聪明,只叹自己没有王者之风。
德曼与美室的每次对话,心理上的较劲,都相当精彩,让人琢磨不透。还有每回德曼与庾信的心照不宣,美室与薛原的不言而喻,各幕僚的行动用意,都有看侦探片的推理感觉。而每回的困惑总是在事情完整呈现的时候才能了然。“权谋”,是人心和计谋的精彩表现。
薛原和庾信的死心、阏川和七宿的忠心,毗昙的痴心,还有那些党羽的私心,以及美室与德曼的狠心……看得心力交瘁,又心悦诚服。
动人的音乐
《善德女王》的音乐,从主题曲到插曲,都很大气、很感人。虽然听不懂唱词,但是旋律是相通的。剧集里配合美室敲击的玻璃杯小曲很雅致。个人最喜欢《被太阳遮掩的月亮》《一步一个脚印》、《拥抱不了》、《到离岸》、《银莲花》《美室主题曲》《德曼主题曲》……听得心碎啊!还有那恢弘豪迈柔情的片头曲。
但是,《善德女王》不是豆腐,也不是鸡蛋,总有骨头可挑的。比如,把我们大唐的使臣搞得那么猥琐,把我们大唐的外交鄙夷地那么一无是处;比如,不该死的人在该死的时候总是奇迹般地死不了的,该死的人在适当的时候自然会死;再比如,廉宗本来是春秋公的党羽,后来怎么那么不折手段地在毗昙底下做事?你还有那个周什么公不是被春秋说服来的吗,怎么也跟了毗昙?前半部节奏有点拖沓,后半部似乎为了扫尾突然冲刺了,有些剧情不够紧凑……and so on。从历史片的定义上看……噢,我不懂新罗历史,在我心里,它是完美的,那些瑕疵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很多人骂棒子电影,骂棒子脑残剧,骂棒子对历史的歪曲……我就如爱上了一个众叛亲离的逆子,他不够完美,可是待你迷恋一个人的时候,你只会看到他的优点,他的瑕疵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你会把他的美扩大到最大,尽管他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坨“米田共”。像包容爱人一样地去包容棒子影视,你会看到他的动人之处。
因为《坏男人》而喜欢上金南佶,随后看到《善德女王》的剧照,尤为其临死前流着血泪的模样震撼不已,因而可以这么说,我完全是冲着金南佶才看此剧的,但没想到他要到21集才出现,更没想到此前最先吸引我的是新罗的历史。以前所看的历史剧或者说古装剧如《大长今》、《女人天下》、《商道》、《黄真伊》等都是以李氏朝鲜王朝为时代背景,就算是《成均馆绯闻》之类的青春偶像剧或喜剧也同样如此,但此剧的时代背景却是追溯千百年前的三国新罗,风俗文化、社会形态、政治制度等都与朝鲜时代迥异,而我的了解也是几乎空白,于是在看了前几集后便兴趣盎然起来,完全刹不住车了。
和白会议、骨品制度什么的没啥想深究的,花郎道倒是饶有趣味,十大花郎的队伍各有名号,除此之外首领们还有诸如国仙、风月主、原花、元上花之类的称谓和职位,跟武侠小说似的,郎妆决意则有一番绚丽妖魅与壮烈激昂兼备的奇特景致。但最奇特的还是美室和她的男人们。虽说那时因为儒家思想尚未占据统治地位,女人的地位比朝鲜王朝时高得多,命运也美好得多,貌似还是一夫一妻制,但像美室这样一边侍奉王、一边在丈夫和情夫间恣意游走、分别为三个男人生下孩子、还不择手段要当王后的也真算是一朵奇葩了。更不可思议的是,虽然不是奉行女尊男卑的社会,这个女人却是一群男人的首领,弟弟、丈夫、情夫、两个儿子居然都心甘情愿以她马首是瞻,一家老小团结协作,共谋大事,绝对称得上“和谐家庭”。不仅如此,美室的背后有着不可估量的庞大势力,不管出于色、恩、义、利还是惧,都倾力而为,出谋划策者有之,拥兵自重者有之,赴汤蹈火者有之。在美室的专制统治下,不能为她所用者,要么敢怒不敢言,要么惶惶不可终日,要么远离是非避走他乡,要么被铲除永不翻身,就算有心敌对也无力抗衡,而王这个表面上的国家主人只是窝囊得一事无成的政治傀儡。翻云覆雨,尽在掌握,美室的厉害可见一斑。
没有对手的人生是孤独的,没有高潮的剧集是乏味的。德曼的身份之谜解开,天明遇害,这也成为了整个故事的转折点。自德曼开始施展她的抱负和能力,美室一手遮天的局面随之动荡,剧情成功地将我对背景的注意力转向了美室与德曼之间白热化的激烈对抗上。接二连三的斗智斗勇令人紧张而振奋,表面上的赢家未必真赢,表面上的输家未必真输,表面上的结束只是另一个开始,她俩以及背后所代表的势力不可能和平共处,所以永远都不能掉以轻心,永远不能小看任何一方,永远不能因一时占优而得意忘形。而在此期间,我所万般期待的毗昙也终于粉墨登场,与沈建旭完全不同的扮相和个性令我眼前一亮。没有胡子的金南佶一开始还真是让我不太习惯,但他的一举一动还是那么有魅力,让人着迷而心驰荡漾,于是很快便适应了。
二人的较量一直持续到美室自杀,胜负既定,高潮也不可避免的退去。美室死后收视率骤滑了大约10个百分点,显然流失的观众大部分都是美室迷,当然这与高贤贞的精彩演绎也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从整部剧来看,美室才是真正的灵魂人物,无论生前死后都在各个方面体现着她的影响力——她是德曼多舛命运的缔造者,也是德曼称霸之路与感情之路上萦绕不散的梦魇。美室时代的落幕意味着此后的剧情将失去一波三折的戏剧冲突,遂将重点转移到感情纠葛也就在意料之中了,不然止步于此倒也未尝不可。编剧把能虐的人挨着个得虐了个遍,到了毗昙这儿,更是极尽煽情之能事,尤以死前的十分钟最令人不忍卒看,查过结局,翻过剧照,再多的心理准备还是不够。凄美、哀婉、悲怆、揪心,一切皆于毗昙之死达到极致,令我胸闷到如鲠在喉,叹息不止,久久无法平静。
不曾遭遇考验的爱不能称之为爱。无论爱的是权势、义理、国家还是某人,无论爱的方式和结果如何,美室、德曼、毗昙、庾信,他们在风雨中接受历练,在历练中忍受折磨,笑过、哭过、痛过、挣扎过,终为各自壮丽的人生画卷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数日过后,眼前仍不住浮现剧中的人物、情景和对白,电脑仍一遍又一遍的循环播放着OST,一想到剧集已完结,顿感失落颓丧。于是无奈,再次开写长篇剧评,自己给自己找麻烦,自己给自己施加压力,我的强迫症真是严重到一定程度了。
<美室:无冕之王>
每个女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公主梦或女王梦,不管是哪个,拥趸众多而誓死相从,只消一句话,就有无数人争相完成任务、实现愿望,这些都是女人们乐于yy的事情。新罗就曾经出现过这样两个了不起的女人,一个是德曼,一个是美室,都可以称得上是传奇人物。然而,正如上文所说,虽然故事主线是讲述德曼的一生,最不可或缺的关键人物却是美室。成王败寇本寻常,但倘若没有美室,德曼除了公主什么都不是。
当德曼在政治舞台上尚处于蹒跚学步的时候,把“得人心者得天下”想得太简单,把为君之道想得太天真,全靠美室及时予以纠正,使她认清了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她提醒德曼制度律法是双刃剑、既可伤人又可伤己,告诫她百姓无知、务实、可怕而不可信,他们“把真实当负担,希望会逃避,沟通会不耐烦,给了自由会踌躇不已”,只能成为供支配者利用并在必要时可无情抛弃的工具和棋子,还教给她“处罚要狂风暴雨般迅猛毅然,褒奖要一点点慢慢授予”的基本法则。其实,德曼拥有聪明的头脑、强烈的求知欲、勤奋刻苦的精神品质和大胆出位的行事作风,这些是美室所欣赏的,如果德曼不是双生公主,不是敌人,我相信美室绝对乐意成为她的师父,栽培她成为第二个美室。德曼终结了美室高处不胜寒的孤独,这就是为什么美室会在与德曼较量的过程中不自觉的与她分享、探讨治国治人之道的原因。只不过,先是扮演了促成德曼立足政治舞台的引路人,后又因发动政变失败而充当了德曼荣登女王宝座的垫脚石,这是她没能预见、警惕而意识到却为时已晚的失策。
客观地说,美室占据统治地位长达数十年而无人撼动,威名远播,万民仰仗,可谓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而说到权术谋略、随机应变、审时度势、权衡利害、察言观色、蛊惑人心,美室也是无人能及。与此同时,美室非凡的个性也极具魅力。她坚韧倔强、精明敏锐、果敢自信,无论外表还是内在都彪悍无畏,具有强大的威慑力和号召力,无论发生什么都处变不惊、指挥若定,不动声色而决胜千里,永远高姿态,永远不服输,认定了就不会放弃,放弃了就不会后悔。也就是这样的美室,才会利用上天而不敬畏上天,逼死了劝她杀死德曼的誓理,最终应验了败给德曼的天命,若不然,她、德曼以及她们身边那一干人等的命运或将完全不同。
美室总是笑看风云变幻,鲜有犹豫、烦躁、沮丧、慌乱到不知所措或愤恨到失态的时候,但从德曼向她宣战开始,那个被众人视为“半神”的她便逐渐走下神坛。面对日食会否发生这个选择题,美室完全发挥了她擅于洞悉人心的高智商却不想正中德曼下怀,天神皇女的名声和权威随着日食的出现而坍塌,她第一次有了挫败感,站起身,一个踉跄。公主册封仪式之前,美室的心态再次失衡,敲碎了玻璃杯,而后又气到不慎割破手指。一场场的智谋比拼,一次次的辩论交锋,德曼不断抛出棘手问题,制造贵族内部压力,令美室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和自我质疑,也遭受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深感委屈和命运不公的她甚至在薛原面前哭诉自己嫉妒德曼的年轻和异想天开,恨自己没能生为圣骨。最气急败坏的一次,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向德曼射箭,这一举动等于宣告自己与德曼的较量失败,她已别无他法,只能撕破脸皮,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在此之前,美室的目标再明确不过,就是要做王后,那么她就从没想过自己称王吗?未必。只是她的眼界和梦想被家族使命和真骨身份所局限,潜意识里从来就认定那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是没有任何可能性的,即便有过一闪而过的念想也会当做了一场白日梦或是脑子突然秀逗了而一笑置之。具备杰出的政治头脑和领导才能,拥有庞大的组织势力和人才储备,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却想都不敢去想与之相匹配的至高地位,美室的悲哀正在于此。直到身为女人的德曼和身为真骨的春秋分别向传统王位继承制度的铜墙铁壁发起猛烈冲击,美室这才被唤醒。一直以来,性别与血统之痛是美室针锥刺股般的无奈,如今才发现,处心积虑追逐了数十年的王后之梦竟是如此卑微寒酸、渺小不堪,而原以为只有疯子才会做的荒唐不经的称王之梦竟非异想天开、遥不可及。她知道,是时候重新估量和规划自己的余生了。
然而,当年美室违逆王命存活于世,本该最大限度的利用、争取,却浪费了激情燃烧的青春年华和叱咤风云的光辉时代,上天又岂会再次予以垂青。怪只怪觉醒太晚,如今在别人眼中,她所谓最垂涎不已的梦不过是剽窃再剥夺别人的梦而已。但那又如何,她从不在悔恨中消沉萎靡,也从不在困难时轻言放弃,更何况德曼和春秋对王位的觊觎已把她的忍耐推到了极限,又岂能放任不理。既已无可顾忌,那就放手一搏,无论成败,都要给自己一个交代。不惜抛弃了名分和义理,明目张胆的耍卑鄙手段,大张旗鼓的发动白色恐怖,美室要走的是一条强权霸道之路,只是倒行逆施过犹不及,摒弃了周全的权衡考量和长远的战略计划,没能制衡贵族利益与王权之间的矛盾,反而失去了见风使舵的人心。
如果仅从形势来看,美室大可不必死:一来,聪慧如她未必想不出对付谣言、重振士气之法;二来,如能坚持对峙成拉锯战,时间越长,就越对她有利;三来,一旦忠诚于她的军队集聚大耶城,她的胜算将大大增加。然而,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问题就出在美室对新罗的深厚感情。数十年来,她像爱斯多含一样爱这个国家,为开辟疆域溅洒鲜血,为治理朝政倾注心力,实在付出了太多太多,因而完全有理由相信,耗损新罗元气的长期内战并非她所乐见,无视边境异动、拿新罗的生死存亡做赌注更是不可能的事。同样出于这份无可比拟的爱,她绝不甘心将新罗拱手相让,或以培养后继者的名义向德曼俯首称臣,那么,唯一的出路也就呼之欲出了。因此,表面上,美室是报应般地被遗弃的儿子逼上绝路,实际上,即使没有那份敕书,她也不会多活很久,结局早在她被迫进驻大耶城的时候就已注定。
“战则即战,不战则守,不守则退,不退则降,不降则即日即死”,美室比任何人都清楚了解自己身处何种境地,所以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向薛原交代后事后自裁,将人生的最后图谋寄予毗昙替代完成,这些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再三思量,全然在她的计划之中。试想,辉煌了大半生,却为坚持追求迟到的梦而落得如斯田地,心中何尝没有一丝落寞怅惘、失望遗憾或幽怨悲哀?但直到最后,她仍一如既往的毅然决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消极情绪,也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定格在世上的最后画面是如此体面尊严,如此雍容华贵,又如此淡定从容。生如夏花,死若秋叶,绝不将至爱割舍与人,就算拼得玉碎也要碎得灿烂,这就是美室。
作为政治家,美室是卓越的,作为女人,美室是完满的,而同时以政治家和女人两个身份精彩的活在世上,美室又是何其幸运。美貌是美室与生俱来的工具,运用自己的女性魅力就能俘获人心,这是无论公主还是女王都无法做到的,德曼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美室最令人羡慕的,还是在她身边有个堪称完美的爱人——薛原。在事业上,薛原无条件的辅佐她、支持她,是她的第一谋臣和坚强后盾,而在感情上,明知没有一个男人能完全拥有她,却还是全心全意地爱慕,不离不弃地追随,无怨无悔地付出,从来没要求过什么回报,即使在她死后仍坚定不移地完成她的遗愿,叫人如何不动容。薛原是相敬如宾的情人,是休戚与共的知己,更是绝无仅有的灵魂伴侣,他与美室之间拥有百分百的了解、信赖、体谅和心照不宣的默契,这是德曼身边无论庾信还是毗昙都无法做到的。然而,对美室而言,最爱的人仍是斯多含,那时的她甚至想过抛弃一切与其私奔,而在斯多含留下伽倻册历离世的那一刻,她便将作为女人的爱尘封心底。从此以后,男人只是实现梦想的工具,即便是薛原,尽管万分感激也只能说一句抱歉。
而对于母亲这个角色,美室又是另一番诠释。对夏宗和宝宗,她态度强势、要求严苛、说一不二,更像是高高在上的老板。二人揣摩她的心思、竭尽所能完成她的任务,成则得到平淡少量的赞许与肯定,不成则接受责骂而不敢有半点怨言;她则从不偏爱、偏袒任何一人,虽然她的目标是将世宗扶上王座,却不因此宠溺夏宗、冷落宝宗,在宝宗败给毗昙自责不已的时候紧紧地抱住了他。而对毗昙这个二十多年未见也从未给予母爱的特殊的儿子,时而冷淡时而温柔,时而嘲讽时而劝慰,表里不一令毗昙困惑不已。其实美室在起事之前特地亲自逼廉宗拖住毗昙,为的就是不让他受伤,也不让自己为难,已足以证明她对他的爱。然而面对毗昙,再怎么激动欣喜,也表现得波澜不惊,挽着他爬山、同桌品茶谈心、手轻轻滑过他的脸庞、拂去他盔甲上的杂草,这些已是亲密接触的极限。她将人生的最后一刻留给毗昙一人,却仍铁石心肠地拒绝为遗弃他而后悔道歉,也没有唤一声儿子,只是默默为他铺路,隐隐为他担心,恳切给予忠告,用决绝的方式规诫:成大业者,切忌感情用事。虽然美室从没真正认过毗昙,却一直深沉而隐忍地爱着他,指定他成为自己的后继者就是她能给予他的最大的肯定、信任和期望。
<德曼:王的代价>
德曼的人生注定与安稳绝缘:刚出生就被刻上了双生祸害的烙印,父母虽贵为帝后却不得不将她抛弃;由昭火带出宫后又几经波折,逃至沙漠中长大,只因昭火不想她被文弩带大后卷入政治斗争,而希望她能做一个平凡人;当她以为昭火已死,便回到鸡林寻找文弩,却误打误撞结识天明,又在天明的安排下莫名其妙的成为庾信的郎徒;长大后接受号令走向战场,历经艰险,与死神擦肩而过;偶然发现有关身世的蛛丝马迹,不顾劝告解开了谜团,却不得不接受严酷的现实,再度离宫逃亡……至此,她所走过的路都可看做是天意的捉弄和他人的安排,直到天明因她而死,使她面临人生中最重大的抉择,属于德曼的命运才真正开始行走于她自己设定的轨道,同时也是更为艰难动荡的轨道。
天明死前,德曼沉浸在消极悲观中要生要死,天明一死,她便大彻大悟,不遵从天明的遗愿,而决意与美室为敌,不仅要恢复公主身份,更宣称要做女王,这样的转变我也曾觉得太快、太突兀、太戏剧化,但仔细想来却很符合德曼的个性。以为昭火已死的时候,德曼也曾陷入深深的自责,认为自己没能保护妈妈,反而让妈妈为救自己而死,但闭关一段日子后便不再纠结,没跟卡坦叔叔去罗马,而是回鸡林找文弩,这说明她的自愈能力相当强,而此后无论是郎徒训练、战场求生还是揭露身世,都可看出她是一个倔强、有韧劲、不畏艰难、不轻易放弃的人。同样的,德曼之所以变得软弱、迷茫、恐惧、万念俱灰甚至一心求死,只因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自己被父母抛弃的身世真相而钻进了牛角尖,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视自己为生无可用、死不足惜的累赘和祸端。此时天明的死来得正是时候,就像一剂强心针,令德曼醍醐灌顶般彻悟,一下子坚强起来,可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于是,正如小时候决定一个人回鸡林寻找身世,她再一次决定要靠自己而不依赖他人,积极面对命运而不再逃避退缩。既然天明为她而死,她就不能让天明白死,恢复公主身份与美室为敌正是出于对美室的报复和对天明遗志的继承,这也是她称王的动力。而当女王的想法则是出于怨恨:一来,恨“圣骨男尽”的预言成为她被抛弃的理由,她要打破女人不能继承大统的传统制度;二来,怨父母在抛弃她后仍没能铲除美室,令她的牺牲变得毫无意义,更令天明枉死,她要证明她不仅不是新罗的祸害,反而是带领新罗走向繁荣的福星。也就是说,此时的德曼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至高无上的权力是目的,也是工具。
作为一个在宫外与政治隔绝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德曼登上政治舞台的成长过程显然不会一帆风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美室的打压、破坏和反击,其次则是不断的质疑、反对和失败。我最欣赏、佩服德曼之处,不是她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树立了惊世骇俗的称王梦想,不是她亲手斩断了与庾信刻骨铭心的初恋,不是她在恢复公主身份的同时消除了美室天神皇女的权威,不是她以做生意的方法挫败了贵族打击自耕农的恶行,也不是她提出让平民拥有自己的土地的仁德思想,而是她在不利的情况下仍然迎头对抗,甚至以身涉险,以坚定的信念和顽强的意志战胜了自己的恐惧、脆弱、不自信和挫败感,以严肃、理性、积极的态度利用、消化了那些质疑、反对和失败,并从中不断学习、探索、领悟、反思成王之道,最终成为前无古人的一代女王。
这里不得不提文弩,正因为文弩提出了反对德曼称王的三个理由,才促使德曼从深远的角度认真思考究竟什么是王,并最终确定了以继承智证王与真兴大王的遗志、完成统一三国的不可能之梦作为自己的终极目标。而我们也从德曼对文弩三个理由的反驳中看到了称王的信心来源:首先,圣骨身份,这是增强王权、制约贵族的工具;其次,美室不能称王,因为只有有梦想的人才会千方百计寻找冲破阻碍的方法,应对来自方方面面的非难和舆论压力;最后,爱同时利用百姓,一边抚慰被美室欺凌的百姓的伤口,一边制造更狡诈的幻象,即“让包括贵族和百姓在内的所有人都拥有在广袤而统一的领土上过着富足生活的希望”。既然决定把个人私利融入“德业日新,网罗四方”的新罗大业,她就要当仁不让做一个开拓者,而做一个开拓者就必须突破创新,想人所不敢想,做人所不敢做,因此称王只是第一步,而绝非最后一步。所谓“梦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德曼正是用她的后半生去证明了这句话。
当然,影响德曼最深的仍是美室。从德曼决定勇敢站出来向美室宣战的那一刻起,美室就再也不会从德曼的生命中淡去。学习美室的计谋,从被美室欺骗、耍玩的不堪中获取经验教训,以其人之道还治彼身,或是通过对美室的了解,努力地换位思考,琢磨美室会怎么想、怎么做,提前做出预判,设计出不按常理、虚实难辨的牌并伺机而动,由此一步步实施她的计划,也越来越触及美室方的利益底线。相反,一旦完全想不通、看不透美室的行为,就会感到非常不安。对德曼来说,美室是可怕可恨的仇敌,是可敬可信的对手,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老师,虽然言传身教并非自觉自愿,却确实地加速了她的成长壮大,令她受益匪浅。而在较量的过程中,德曼又进一步坚定了称王的信念,因为正是由于美室从未真正将自己当做国家的主人,对百姓实行恐怖统治,“像照顾别人家的孩子般训斥、控制、限制发展、让他们沉睡”,才致使国家发展停滞不前。
德曼希望美室延年益寿,这脱口而出的祝福完全出自真心,而当看到美室已死时流下的眼泪同样也是出自真心。德曼敬畏美室,更需要美室,她真诚的希望美室能看清形势,承认失败,放下身段,臣服于她,在统一三国的道路上助她一臂之力战胜艰难险阻,却最终落空。那泪是对美室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生命的感慨,更是对失去宝贵人才和经验的惋惜,以及对未来之路可预见的艰辛的担忧。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然而德曼出人意表的没有肃清美室余部,原因就在于美室的人渗透国家的方方面面,肃清难度极大,更重要的是,一旦肃清他们,国家就会一夜之间回到数十年前,在百济和高句丽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如此倒退实在伤不起。既然他们对国家的正常运转有着极大的利用价值,那就冒险接手,软硬兼施,迫使他们忍气吞声地苟活于世,至少十年内不敢造次,这样才能安然冲破她接手国家的第一道关卡。
有庾信、毗昙、阏川、春秋等人的忠诚辅佐,又安置了美室余部,再加上招安了复倻会,消除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德曼进一步扩大了自己的势力,有了一定的组织和人才的储备与力量,也增强了王权。此前德曼已托美室和文弩的福打下了良好的思想基础,美室的政变和自杀又为德曼创造了绝佳的政治契机,她令所有人相信由她继承大统是天命所归,那么称王自然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事。当然,德曼的成功也与自身条件密不可分,除了拥有领导天赋、仁义德行和坚强内心,她也是一位出色的学生,虚心求教、通晓义理、举一反三、学以致用,同时广纳百川,擅于从部下、朋友、爱人、百姓甚至敌人身上汲取智慧与力量为她所用,这正是王须具备的素质。
成为女王后的德曼履行着她的思想政策,为达到制定的终极目标孜孜以求、殚精竭虑、披荆斩棘,旨在将百姓转化为一股不可忽视的中坚力量。德曼就像一个大容器,容伽倻人,容美室余部,然而还是没能完全从其所愿,守住掌握稳固不可动摇的王权的底线也越发困难。对于伽倻,德曼始终施以德政,却还是不能俘获人心,但在愤怒之余她仍为了保住庾信、不让十几年的心血白白浪费而积极寻求挽回之法。复倻会的秘密潜伏或许是德曼忽略了伽倻人的不安全感而造成的意外失误,但遭遇十年之坎,美室余部包括被削弱势力的大贵族的蠢蠢欲动却理应在意料之中。然而,没能未雨绸缪,没能多加监视留意,没能在察觉反动苗头的时候及时连根拔除、拨乱反正,反而一再遭受挑衅,任由瘊变脓、扩大、溃烂,直到忍无可忍才出手,最终由政治动荡衍变成赤裸裸的叛乱,使自己面临百济入侵以外最大的危机,以致不得不放弃爱人,德曼自己也要负上一部分责任。德曼在对时机的把握上不如美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她更感性,更患得患失,不似美室这般有理智、强势的魄力和决断力。
德曼的执政期是发展与战乱共存的时代,虽然只有短短十余年,内忧外患却足以令其心力交瘁,早年手抖、心慌、睡眠质量差已是病兆,她却无暇顾及,盛年便驾鹤仙去也在意料之中。但比起长年累月的思虑与忧心,感情的折磨与打击更令她难以承受。放弃与庾信修成正果的时候,德曼虽然痛苦,内心深处却仍保留一丝或许将来有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侥幸的期望,但庾信还是为了家门和伽倻游民娶了美室的外孙女,这使她看清了与庾信之间只能是君臣关系的现实,也明白了要打败美室就要像美室那样冷酷无情,绝不能为儿女情长所牵绊。
德曼在成王之后仍坚持不婚,除了深知政治无情、人心叵测,一定程度上也是受到了文弩的启发和警示:如果有成婚打算,必定会埋下纷争的种子、引起权力斗争激化从而削弱王权。然而,她毕竟不是美室,人前再怎么风光荣耀、威严不屈,也总有焦虑、疲惫、柔弱到好像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那时的她该是多么渴望有一个男人可以与之相拥依偎啊。恰巧身边正有这样一个男人,视她为女人而不是公主或女王,对她用情至深、忠贞不渝,十几年来始终如一,她又怎会不感动、不动心?她能做的不过是极力克制、压抑、不被动摇,即使被误解,也要强迫自己傲慢冷漠,不敢流露半点真心,甚至步步为营,一刻不得放松警惕。
是啊,怎能不谨慎,怎能不猜忌。爱虽长久却未必永恒,爱她却未必爱新罗,何况毗昙的身体里流淌着美室的血,难保他日不会为美室的死迁怒于她,也难保他不会成为第二个美室。一时的软弱和纵容说不定会毁了新罗的几代基业,这个赌注未免太大,所以不管毗昙对她是否真心,她都无法纯粹的爱毗昙,而所谓的真心也不可避免的被她利用。正如让毗昙担任司量部令这一要职,抚慰他、器重他、给他权力、培植他的势力,也不过是让他心甘情愿成为她手中用来收拢美室余部及平衡政治格局的棋子。至于究竟德曼从何时开始喜欢上他,是因为怜悯、心疼、感动还是感激而喜欢上他,掺杂了政治因素,就连这两个问题都无法给出确定的答案。
如果说对于庾信,德曼是将对感情的依赖化为对其能力和背后势力的依赖,那么对于毗昙则正好相反,从一开始就是在依赖他的能力和势力,但随着政治形势的变化,对能力和势力的依赖便从刻意加深变成了刻意消除,而此时对他感情上的依赖却日益加深。然而,爱对于德曼近乎于一种奢侈,甚至可以这么说,王是根本不应该有性别的。事实上,在漫长的王者之路上,所谓不可能实现的虚幻之梦并非统一三国,而是像平凡人一样安定幸福地生活。德曼注定是千年寂寞的独行者,这就是王的代价。王的身份不仅隔绝了她与庾信的亲密关系,更在她与毗昙之间设下一道无法穿越的屏障,对他们来说,没有结果,或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如不知足,非要求一个结果,就必须放弃所有,去走另一条完全不同的平凡之路,去追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渺小之梦,并承受由此造成的一切后果。
宫闱的冷寂、月夜的凄清、眼泪的酸楚、拥抱的慰藉,这些统统都是无法自欺欺人的。德曼清楚的听见内心深处对这份感情的珍惜与渴望,因此在收下毗昙亲自写下的誓约书后,宁愿将敕书交予春秋也要与毗昙成婚,而当她确定毗昙已无法掌控、驾驭他的势力而身陷困境时,又做出了禅让王位的惊人决定。毋庸置疑,此时的德曼真心爱着毗昙,迫切需要他的陪伴,为了能与他共度余生,抛弃一切也在所不辞,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然而,梦越是美,下场越是悲,现实就是如此无情。眼睁睁看着毗昙为了来到自己面前奋力厮杀,每受一刀、每中一箭都令她心如刀绞。当毗昙轰然倒下,她的梦也随之彻底粉碎,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她的生命,飘摇欲坠的身体终于油枯灯尽。
一句“德曼啊……”令她不禁潸然泪下——那是释怀的泪吧,误会终以解开,毗昙明白了她的真心,走得无怨无恨;那也是苦涩的泪吧,“现在任何人都不可以喊我的名字了,直呼我名者即是逆贼,即使你出于爱恋喊了我的名字,世人也只会把你当成逆贼”,言犹在耳,不想竟一语成谶。回首这一路,疲惫、痛苦、孤寂始终相伴相随,却因为担负实现伟大梦想的责任和使命,不得不强迫自己如金刚般坚韧顽强。成败功过,是非曲直,自有后人评说,但浮生若梦,冷暖自知,悲喜自负。好像拥有了一切,到头来却一无所有,这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在弥留之际,她还是后悔了:如果当初遂了天明的遗愿,与庾信逃到一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落地生根,简单平淡地生活,或许现在正幸福得享受天伦之乐吧。
<毗昙:为爱而生>
毗昙不见得比庾信更有男性魅力,但不可否认的是,比起信念坚定、意志顽强、不屈不挠到连对手都禁不住动容叹服的庾信,外表强大却内心柔弱的毗昙更令人心疼、怜悯,也更能激发女观众的感性和母性。从另一个角度说,悲情人物总是更容易获得青睐。于我也是如此。从他身上所折射出的复杂人性强烈的吸引着我,迫使我以一种爱恨交加的矛盾心态去理解和评价他。
庾信和毗昙是德曼一生中爱过仅有的两个男人,难免要将他们做个比较,有意思的是,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庾信内敛,毗昙张扬;庾信木讷,毗昙敏感;庾信不苟言笑,毗昙玩世不恭;庾信隐忍谦恭,毗昙桀骜狂妄;庾信谨小慎微,毗昙恣意妄为;庾信诚恳勤勉,毗昙狡黠任性;庾信愚直笨拙,毗昙顽劣敏捷;庾信义理为先,毗昙争强好胜;庾信韬光养晦,毗昙锋芒毕露;庾信光明磊落,毗昙乖张城府;庾信不谙术数,毗昙工于心计;庾信善良无私,毗昙冷酷无情……庾信是陪伴德曼一生却只能以君臣相称的爱人,毗昙则是令德曼矛盾纠结、耗尽心力却未能相守的爱人。毗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出场回忆到落幕,一言蔽之,他是一个亦正亦邪的矛盾体。正因为如此,他的个性散发着无穷的魅力,同时也暴露出致命的弱点,终以悲剧收场,可以说,他是个性决定命运的典型案例。
身为美室的儿子,毗昙在很多方面都像极了他妈,比如用计的阴险狡猾、不服输的倔强执着、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残忍和不可一世的骄傲自负,就连挑眉毛和扬嘴角的样子都如出一辙,因而美室无需向文弩求证就能确定他是炯宗。然而,毗昙有戾气而无霸气,有称雄之心而无王者之风,比起美室,实在逊色太多,这决定了他无法继承美室衣钵成为一个出色的政治家,更遑论完成称王大业了。
首先,他虽天资聪颖,却没有美室的大智慧。一来,不能长远的考虑问题,不能权衡局势和利益,常常只顾眼前不顾后果,率性而为。二来,高估了自己在美室余部及贵族中的领导力、影响力和威信,甚至一度众人皆醒我独醉,被利用而不自知。三来,无识人之慧眼,无法洞察人心,美室略施小计就把他骗了,春秋的胆怯与唯唯诺诺也把他骗了,最可悲的是,廉宗不算太高明的离间计还是把他骗了。面对一个凡事以利益为先、宁愿冒险投机也不会坐以待毙做赔本生意的商人,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千不该万不该低估他的奸诈、相信他的恐惧、放松对他的戒备啊。
其次,他没有像美室那样强大的精神世界。美室把情感放在心里,不轻易流露,令人疑惑、无法捉摸而畏惧不已,毗昙却至情至性,弱点连同真心一起被人看透,以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受人摆布的傀儡,被推着亦步亦趋走向毁灭。表面上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却因太沉溺于消极情绪而脆弱无助,因太过感情用事而蒙蔽了双眼,失去了洞察力、判断力和决断力,处处受到牵制而手足无措。目露凶光、咄咄逼人、杀气腾腾,这些或许令人胆战心惊,却不过是他用来掩饰内心的恐惧、痛苦、不安与无助的惯用方式罢了。
正如德曼所言,毗昙有时候会让人觉得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方面,他阴晴不定、喜怒无常而形于色,情绪也容易受到撩拨和引导;另一方面,他对爱的渴望也远大于他人,即便被抛弃也仍不自觉的索求。当他知道自己是美室的儿子后,便总是找机会故意接近美室,德曼占上风时他的那股得瑟劲与向母亲炫耀、显摆无异,似为了引起注意,也有讨表扬、奖赏之意。毗昙对美室的复杂情感从佳稳亭的对话中更能一探究竟。他对美室的别称尤为好奇而连连追问,以为所谓“倾国之色”是对美室美貌的赞美,那时的神态和语气分明是在撒娇并自豪着。当美室说到为了王后之梦遗弃了亲生儿子的时候,他说“梦想与舍弃是相伴相随的”,令美室颇感意外,其实他不是为她开脱或安慰她,而是在尝试解开自己的心结——如果母亲遗弃他是为了追逐梦想不得已而为之,或许他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吧。然而,他永远都无法完全释怀,因为他最想听到的不是“谢谢你理解我”,更不是“你是障碍,没杀你是失误”,而是“对不起,我爱你”。
所有的怨将因死亡而消失并以自责取而代之,但爱至始至终都存在着,因为一旦爱了就收不回来,对美室是如此,对文弩更是如此。从小到大,毗昙都如对父亲般敬爱文弩、侍奉文弩,在文弩遭廉宗暗算命悬一线的时候,更是毫无迟疑的救文弩,甚至不曾向决斗目的的《三韩地势》瞟上一眼。然而,他却得不到文弩爱的回应。真智王将毗昙托付于他,双生公主又在生死关头为他所救,文弩便自以为是的将其视作上天的旨意,赋予他伟大的使命和责任——培养毗昙和公主成为优秀的王和王后,携手完成几代帝王未竟之梦。显然,他对毗昙的爱之初根本就是基于他的血统而非他的人,并且带有明确的计划性和目的性。当然,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对毗昙的确爱护有加,但一夜之间彷佛完全变了一个人,虽然仍抚养毗昙长大,却不再给予爱,温暖的拥抱、宠溺的笑容、体贴的关怀再无踪影,毗昙做任何努力都不能令他满意。与此同时,他也放弃了抚养毗昙的初衷,一方面,没有将武功倾囊相授,还严防毗昙偷学,另一方面,默默留意可以取代毗昙成为《三韩地势》主人的人。总而言之,毗昙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令其忧心的不肖弟子。
在我看来,文弩徒有“国仙”这个响当当的美名,表面上清心寡欲、菩萨心肠,实则无胆、无能、无担当,是个彻头彻尾、不折不扣的懦夫。在国家和王室最需要他的时候背弃花郎精神选择逃避,乃是失职,而轻易地抛弃对弟子的爱和教导,则有违师德。当毗昙以小小的身躯保护《三韩地势》而被打得鼻青脸肿,他可曾关心他的伤势、称赞他的勇敢?当毗昙激动兴奋地说他设计杀人抢回了书,他可曾试着去了解他对书的珍视、对称赞的期许?没有。他只是看到毗昙的阴暗面,认为他残忍无情、毫无怜悯心、把杀生看得太轻巧而早早判定他无药可救。是啊,这世上哪有师父怕徒弟的道理,可文弩偏偏就是。一味的躲在师父的身份后面,用呵斥、责罚来掩饰内心的不安与畏惧,并长期施以冷暴力,企图驯服、压制毗昙,殊不知服之以德、驭之以术、教之以方才是为师之道。毗昙之所以会成长为一个心狠手辣、习惯用杀戮去解决纷争、宣泄不满与愤怒的人,文弩当负不可推卸的责任。就算毗昙天生暴戾,那时的他毕竟只是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孩子,尚未确立稳定的价值观体系,怎能妄下定论,并就此放弃教育的努力,更何况他是因为将师父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才用错了方法。如果当时文弩及时予以纠正调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将其拉回正道,一向听从教诲的毗昙必定会认清错误、悔过自新并尽力成为文弩所期望的仁义之人。
爱是化解戾气最有效的试剂,也是无柄之剑的最好剑柄,然而敬爱的师父却不惜被剑刃撕烂双手也要掰断这把剑,怎不令毗昙肝肠寸断、悲愤欲绝。《三韩地势》对毗昙来说就这么重要么?非也,它只是文弩的爱的象征。承诺留给他的东西却以他不够资格为由转送他人,正如曾经给予他的爱却以爱错了人为由统统收回,叫他如何接受。与其给予了再剥夺,不如从未给予,比起美室,文弩对毗昙的伤害和折磨深远千百倍。生于美室的目的,却生而不养,养于文弩的目的,却养而不教,如此环境下长大的毗昙,仅凭自己的力量又如何救赎千疮百孔的心灵,从情感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就算文弩最终幡然醒悟,为没能早点读懂他的心而后悔、抱歉、饱含深情的说“你是我永远的弟子”又能怎样,只是短暂的慰藉罢了,一旦再次遭遇被抛弃的命运,毗昙又会陷入痛苦绝望的煎熬中无法自拔,因为这就是他的死穴。
在残酷的政治舞台上,再多的明争暗斗、尔虞我诈、背信弃义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性和合理性,却偏偏容不下儿女情长,而被私情左右的人,历史也绝不会为他留下一席之地。如果毗昙因受伤太多太重而不再相信爱、不敢再爱,就此变得绝情绝义、心无旁骛、只为满足私欲而活,或许下场不至于如此悲催。然而,他做不到,只因他为爱而生,若没有爱,就只剩躯壳,而一旦爱上,就死心塌地、义无反顾。昭火在二十多年前断绝了毗昙与德曼青梅竹马的可能,却阻止不了二十多年后他们的相遇,更改变不了此后数十年的相知、相爱、相许,如此绵长的纠缠如若命中注定,它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抑或是,这根本就是一段在劫难逃的孽缘?
一切源于那次“善意”的欺骗和出卖。他以为做出了卑鄙无耻的事就只有被嫌弃、厌恶、谩骂的份儿,再难听的话、再狠毒的诅咒都在意料之中,但偏偏听到的是最不可能的“谢谢”。这个词对于在误解和冷漠中长大的他来说是那么陌生,又是那么温暖,他怔住了,震撼到激起了恻隐之心,一想到她一心求死便奋不顾身地前去营救。在得知德曼被父母抛弃两次的经历后,更是倍感同病相怜,心田也泛起阵阵涟漪。此后一系列的变故则令他被德曼的个性魅力所吸引:当她放弃爱情而选择一条几乎没有成功希望且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艰险道路时,他已对她刮目相看;当她在一无所有且从无先例的情况下居然宣称要做王,惊人的胆量和宏大的抱负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而当她想出绝世妙计、上演了一出真亦假时假亦真的戏码、骗过了包括美室和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时,他彻底为她超凡的智慧所折服。当同情、怜惜衍化成了仰慕、崇拜,爱意也在不知不觉中萌芽、滋长。
“世人说我玩世不恭,您却说我很有自信;世人说我毫无慈悲心,您却说我很勇敢,这么包容我;世人还说我很卑鄙,可您却说我聪慧过人,这么称赞了我;失去我娘的那一天,您没有责备我对您的怨言,而是轻轻的抱住了我。”毗昙极其需要他人的关注、认可、鼓励、称赞、关怀、安抚和信任,这些文弩都未能给予,却由德曼填补了空白,满足了他对爱的所有渴求,这也就是他爱德曼的最主要的原因。正如他所说:“鸭子是对从卵中孵化出来后对其给予最先温暖者誓死如归的。”毗昙认定德曼就是他这把无柄之剑苦苦寻觅的剑柄,所以不顾一切地投入这份爱,为了成为她身边最有用的人,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即使与亲生母亲为敌,也熔化不了这钢铁一般的决心。
毗昙总是毫不吝惜的表露他对德曼的爱:德曼称赞他,他便抑制不住的欢喜;德曼信赖他,他便无以复加的感动;德曼心慌难受,他便紧紧握住她颤抖的手;德曼以身犯险,他便口是心非的责备说下次定不会去救她;而当德曼对庾信表现出关怀、眷恋或心痛的时候,他的嫉妒心和失落感也随之爆棚。帮她是因为她是德曼,而不是因为她是公主,爱她也是因为她是德曼,而不是因为她是女王,如此既炽烈又深邃、既温柔又痴狂的爱也难怪德曼为之心动。然而,爱如流沙,越想紧握不放,流失得就越快越多,而这份表面上毫无破绽的爱其实早已深藏暗涌,随时准备给予摧毁的致命一击。
毗昙对德曼的专一、痴心和长情是每个女人都渴望拥有的,只因太想得到,太怕失去,便竭尽全力的付出爱与真心,关怀着她,守护着她,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排忧解难,总之,他绝对具有情圣的资质。但问题是,爱不是随心所欲的理由和挡箭牌,并不代表你想怎么爱就可以怎么爱,也不代表出于爱的举动都是正确而合适的。爱一个人应该谅解她,真正的站在她的立场和角度去考虑问题,而不是想当然。不错,从成王的那一刻起,德曼就已经变了,可是毗昙啊,为何偏偏看不到此般改变背后的艰难与苦涩?对德曼来说,毗昙是清泉,也是洪流,是寄托,也是负担,是休憩港湾,也是定时炸弹,是温暖怀抱,也是锋利剑刃,他的爱让她欢喜难舍,也让她忧愁为难。在错综复杂的政治环境下,身份决定了他们之间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开诚布公、推心置腹,只要德曼在位,她的心就不能完整的交给任何一个人,谁也不可能完全拥有她。当官十年,伴君十年,他竟然无法看破这一点,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愚蠢。
爱是自私的,付出的同时也希望得到对等的回报。毗昙就是这样,虽然在不断给予,却也在不断索取,他渴求被爱、被需要,渴望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成为所爱的人不招待见的无用之人则是他不能承受之痛。极度自负的背后是极度的自卑,极度强悍的外表下是极度的脆弱,他害怕被冷落、无视、欺骗、抛弃,无法忍受得不到期望的回应和完全的信任。他是如此敏感,如此消极悲观,如此缺乏安全感,只有德曼的爱与信任才能予以抚慰。然而,再多的抚慰也是不够的。你若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后悔、迟疑、不耐烦,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怀疑你,埋怨你,全然忘了此前你为了抚慰他做出了多大努力——我那么爱你,为你付出那么多,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竟舍得让我伤心难过?对毗昙来说,抚慰就像食物,是生存的必需品,也是无休止的消耗品,喂饱一顿还有一顿,没完没了的饥饿感永远只能暂时消除,只有源源不绝的喂以抚慰才能让他心满意足。
当年文弩抽开的手在毗昙的心上刻下了永不磨灭的伤痕,它就像一种深入骨髓的病毒,没事的时候安分潜伏,一旦受到外界的刺激便随时发作。如此可以想象,德曼抽开的手、对他不冷不热、若即若离的态度以及诸如“爱恋只是闲情逸致”、“就算有一天国婚也是出于需要而不是爱”的冷漠言辞对毗昙的伤害有多深、打击有多大,以至于在怀疑德曼派人杀他的重要时刻清楚无误的记起并成为德曼欺骗背叛他的证据。他质疑德曼刻意疏远的背后是否真的存在辛苦隐藏的依恋,怀疑国婚只是让他掉以轻心以铲除他的计谋,然而,虽无法承受得而复失的痛苦,不愿意相信那是事实,却不敢去找德曼对质求证。如果说当年潜进大耶城质问美室让廉宗带他闲游的原因,其实是对听到母亲说那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而怀有隐隐的期待,那么这次不敢质问德曼则是出于对德曼亲口承认要他死的恐惧。诸如“你是我的眼中沙、肉中刺,不除不得以安生”之类的话无异于将盐巴撒在要害的伤口上不停揉搓,必令他生不如死。于是,干脆不再怀疑,固执的认定那就是事实吧。
看着毗昙误会德曼而叛乱,不禁要问,究竟爱一个人和信一个人哪个更难,信一个人和取信于人又哪个更难,却始终没有答案。然而,真的只是误会吗?就像德曼说的,偶然加偶然就能构成历史的必然。最后几集让人产生疑问,为何那么机智过人、那么深不可测的毗昙竟如此轻易的受骗上当、被廉宗牵着鼻子走,为何他与德曼的关系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答案就在廉宗与美生对毗昙所说的话中。他们太了解毗昙这个人,对他的评价和剖析可谓一针见血:毁了他和他的爱情的人不是美室、文弩,不是挑拨、教唆他的廉宗或是别的什么人,也不是政治和看不见的命运之手,而是他自己,只不过他从来不肯承认而只是推卸责任罢了。不敢直面惨淡的过去,不敢正视破碎的内心,事实上,他跟文弩一样,不过是一个只会逃避现实、自欺欺人的胆小鬼啊。
美室认为因恋慕而为其卖命者魅力不足,或许是这样吧,薛原有僭越之力而无僭越之心,不足以构成威胁才令美室信赖,却也不足以令美室心仪。但反过来说,正因为薛原爱得纯粹,他的爱才尤为伟大,这点是毗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他对美室说,他要侍奉德曼,辅佐她成就统一三国的梦想,同时也成就自己的千古美名,可见谋人和谋国都是他所欲,只是在先后次序上与美室的意见向左。德曼称王的那天,满朝文武跪拜,毗昙心中所想的是“毫不犹豫地夺回我的一切”,这里他所认为“我的一切”自然包括德曼,但也包括王位,因为这是从小文弩灌输给他的目标,是美室的遗愿,也是他自己所向往的制高点。十年间可能改变很多事情,但摆在毗昙面前的始终是三个选择:做王的男人、王的臣子还是王?他却没能给出一个坚定的答案。唯一确定无法放弃的就是对德曼的爱,但他害怕的正是看到这份爱的不纯粹,不敢面对其中所夹杂着的对权势的迷恋和称霸的野心,便只能在犹豫不安的矛盾挣扎中前行。
明知德曼的梦想是统一三国,却霸占《三韩地势》不向她提起;明知德曼为维护政治稳定煞费苦心,却扩张势力,打压政敌,企图打破政治格局的平衡;明知庾信对抵御外侵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也是德曼最信赖的臣子,却不择手段的陷害他,逼迫德曼挥刀断臂,令新罗陷入危机,将德曼推入险境。事实就是如此,自以为了不起的伟大爱情根本无法逃出自私自利的牢笼,而面对德曼提出的是否想以国婚来满足私欲的质问,毗昙也只能无言以对。是啊,他有什么理由埋怨德曼的猜忌,并非在德曼的眼里想守护她的真心变成了诡计,而是在他的心中从未真正放弃私欲啊。
当毗昙双手奉上誓约书,在没有任何人建议和威逼的情况下,做出女王仙逝便不问政事追随而去的约定,那一刻,令多少观众感动和放心。一直将美室的那句“爱是不遗余力的占有”铭记于心的他终于明白了“爱不是为了得而得,而是为了得而舍”,就算只是德曼手下一个稍有势力的臣子,就算必须除去自己的党羽回到一无所有的境地,就算不能冲破阻挠成为她的夫君,就算只能在宝座下默默仰望、在无人时牵手拥抱,有爱便已足够。然而,他却没有意识到,真正应当舍弃的不是权势、地位、名分,而是想要完全占有德曼的心。誓约书是在他确信德曼对他是真心的条件下才做出的决定,也就是说,他的承诺是附带“真心”这个必要条件的,为此,他会反复确认以增强信心和动力,而一旦确认失败,承诺就不复存在,誓约书也就形同废纸。说到底,他的最终目的是德曼,能跳过谋国而谋到人当然最好不过,若不然,谋国又焉能放弃。况且这十年来,每当欲求不满的时候,正是权势充当了爱与信任的替代品,使他的不安得以暂时麻痹。
先谋国后谋人是危险的,以脆弱至极的心背负伟大的梦是痛苦的,既为感情的俘虏,又为野心的奴隶,其结果只会是划地为牢、作茧自缚。最后他真的选择了霸业,真的放弃了德曼吗?当然不是。在他心中,德曼与霸业孰重孰轻,其实早已分出高下。然而,越害怕失去,疑心就越重,越在乎得失,就越容易动摇,自以为赌上了一切,付出了一切,舍弃了一切,换来的却是爱人的诛杀令,委屈、悲哀、绝望、崩溃之下,任何不理智的决定都合乎情理。他又何尝不知那是一条不归路,但得不到德曼,活着又有何意义?如果德曼只能爱新罗一个,那么与其将德曼与新罗合二为一而爱,倒不如让自己与新罗合二为一而被爱。成功,便能成全自己的梦想;失败,便让自己与神国路上的绊脚石一起消失,就当是为成全德曼的梦想而做的最后一件事。多么极端的思虑,多么可悲的念想!这跟他与文弩决斗抢夺《三韩地势》的情形类似,他再一次采取了非此即彼的解决方式,不拼个鱼死网破不罢休,也再一次追悔莫及而抱憾。
杀出漫天重围,拖着负伤累累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前行,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只为靠近、再靠近……“离德曼还有七十步……离德曼还是三十步……离德曼只有十步……”然而这仅有的十步之距终究成为永远不能跨越的鸿沟。飙着血泪凝望爱人,万语千言凝结成一句“德曼啊……”让我最后一次抚摸你的脸庞、最后一次感受你的体温吧!伸出手,却一片虚无……舍不得走啊,这一次我是真的怕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怎么办?没有我在身边的你怎么办?不能就这样阖眼啊,我要将你的身影永远映在我的眼眸中,这样才不会因为轮回而忘记你,这样才能在下辈子相遇的时候立刻认出你、抱住你、不再分离……德曼啊,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别忘了我们未完的约定啊,来生再续吧……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莫说结局太残忍,须知人本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喝下亲自酿造的苦酒,断送了姻缘,赔上了性命,扼腕痛惜却也万般无奈。把政治看得太肤浅,把人性看得太幼稚,把感情看得太重要,这样短短的一句话来总结对毗昙的评价是片面的,却正是毗昙的悲剧所在。回想毗昙与德曼最后的时光,每一滴极力强忍却夺眶而出的泪都让人心疼,每一句极力克制却脱口而出的话都让人心碎。如果上天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必会放开胸怀去拥抱那失落已久的安宁,与德曼相偎相依看细水长流,直到生命的尽头。然而,历史不相信眼泪,而那不值一提的情愫啊,那可怜可叹的恋慕啊,必将随着毗昙的死泯灭于尘埃,剩下的,唯有一片苍凉的空白。
<庾信:功成名就>
如果没有毗昙,我会对庾信倾注更多的欣赏和理解吗?我想是的。若不是为德曼与毗昙的悲欢郁结难纾,又怎会忽略德曼与庾信的情深意重。他们曾青梅竹马地生活过、九死一生地战斗过、相依为命地逃亡过,也曾轰轰烈烈地相爱过、手足无措地彷徨过、痛彻心扉地悲伤过,他们所共同拥有的珍贵记忆是其他人所无法覆盖和超越的。只是,再刻骨铭心的感情在宏大磅礴的梦想面前,也只有隐忍深藏的份儿。
美室如此看重庾信,不是因为他赖以为利器的武艺和品性,而是无论何时都正视她的坦荡无畏和为了实现梦想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的坚韧执着,看透了他却似乎找不到可以将他击垮的方法,这才是最可怕的。当庾信跪在美室面前说要投入她的怀抱,美室竟得意到发出“我要是年轻,会直接拥你入怀,没想到我也会此般难耐”的感叹,其中刺激德曼的目的虽然明显,却也不禁令人联想,她所认为的有魅力的男人或许就是庾信这样的吧:对人不卑不亢,处事不偏不倚,为大局忍辱负重,为理想能屈能伸,不为儿女情长所牵绊动摇,不为一时冲动而意气用事,此乃大丈夫也。美室没看错人,在德曼犹豫徘徊的时候给予规谏、支持和信心,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冲锋陷阵、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蒙受不白之冤的时候仍然保持一片丹心忧国忧民,庾信不仅传承了花郎精神,更向世人充分展现了什么是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无私奉献。
女王器重信赖,百姓拥护爱戴,敌人闻风丧胆,就连美室和文弩都特别予以赏识和重视,庾信怎不令毗昙嫉妒得咬牙切齿。跳出戏剧,诉诸史书,女王连真实的生辰都只能靠后人推测,毗昙更是如谜般仅存浮云掠过的两句话,有关庾信的记载却丰富详实,墓穴比女王的规模更大、修葺得更用心,甚至死后还被追封为“纯忠壮烈兴武大王”,可见他才是真正成就了千古美名的人啊。相信剧中的庾信与历史上真正的庾信出入不少,虽无损韩国人心目中的英雄形象,但这样一个有着崇高历史地位和深远历史影响力的人物放在此剧中实有浪费之嫌,希望以后能看到以他为原型、更接近史实的传记片。
<后记:言之不尽>
此剧之所以成功,不仅仅在于跌宕起伏的剧情和百转千回、意味深长的台词。很少有这样一部片子,观众为在命运中挣扎沉浮的主角感慨闹心的同时也没有忽略配角,此剧的难得之处就在于,纵使配角众多,却个个出彩,各有千秋。如春秋,明明聪慧而口才出众、心机深而野心勃勃,却表现得像是一个蠢钝无知的纨绔子弟、一个整日流连声色犬马的风流少年,小小年纪就把一帮老江湖耍得团团转,一招生米煮成熟饭更是绝到令人咋舌(不说别的,他与宝良看上去还真是金童玉女,相配得很呢)。又如两个不为自己而活的人——对美室忠心耿耿的七宿和对王室忠心耿耿的昭火,他们一个眼盲心不盲,一个口哑心亦哑,在颠沛流离的日子里相伴相生数年,早已成为彼此生命的一部分,却在治愈后被迫回到各自原点。忠义与感情不能两全,吞下无人可诉的悲苦,只有死才能让他们真正解脱。除此之外,还有外柔内刚的天明、忠诚耿直的阏川、狡猾多才的美生、奸邪诡诈的廉宗、急躁浅薄的夏宗、深沉稳重的宝宗……太多太多,无法逐一列明。他们大多形象丰满,个性鲜明,不会过于抢戏,却共同撑起一片天空,令故事更精彩,令主角更血肉。
另一方面,演员们无论主角、配角甚至龙套都表现得可圈可点,就连饰演小德曼、小庾信、小天明、小小天明这些小演员都以娴熟的表演赢得了不少人气。但要说其中表现最突出、令我最佩服的仍当属高贤贞和金南佶,他们宛若灵魂附体般赋予角色鲜活生命的精湛演技令我叹为观止。
不同于以往看到的对妖女、恶女的塑造,高贤贞所饰演的美室端庄典雅、风采奕奕,虽不在其位,举手投足却尽显母仪天下的高贵和唯我独尊的霸气,那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抿一抿嘴角、挑一挑眉毛、眯一眯眼睛、皱一皱眉头,微妙的神态变化透着情绪的波澜起伏,和颜悦色却看得人露怯,柔声细语却听得人犯怵,所到之处,睥睨天下、不怒自威的气场笼罩全场,令人仰视而无法靠近、畏惧而不敢反抗。高贤贞将美室心思缜密、谋略过人的才智与壮志难酬的愤懑、怨艾一同呈现给观众,拿捏得当,收放自如,令人不禁为美室折服也为之可惜。另一方面,她也带动了其他年轻演员的努力和发挥。尤其李瑶媛,在与她的几场对手戏中有过不俗的表现,却在她退出该剧的拍摄后再无亮点,神情僵硬而表面化,与金南佶的感情戏也只能靠对方苦苦支撑。看过高贤贞版的美室,再无法想象其他的版本,与此同时,对涉及较少的美室的前半生愈加好奇,也对《美室》这本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兜兜转转,还是要大赞一番金南佶。此剧过后,他已完整地征服了我的心,令我彻底沦陷,并一跃成为我最爱的韩国男演员之一,几乎要取代张东健在我心中的地位。爱他纯真无邪的笑容,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欢欣雀跃的毗昙是如此灿烂夺目,也爱他柔肠百结的眼泪,握住颤抖的手硬撑着不让自己崩溃的毗昙又是如此脆弱无助。而那神采炯炯的明亮双眼总是闪耀着千变万化的光,或冷酷、或热烈、或凌厉、或温柔、或轻蔑、或愤怒、或妒忌、或依恋、或悲戚、或感动、或阴郁、或犹疑、或悔恨、或绝望……令人深深沉醉,不可自拔。金南佶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可发挥空间极大的角色,他也是聪明而努力的,抓住了这个难得的好机会,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演技——集可爱与可怕、善良与邪恶、聪颖与愚痴、单纯与复杂于一身的毗昙,在他的悉心揣摩和丝丝入扣的诠释下成为剧中最令人痴迷神伤的角色。从此,在我的心目中,毗昙与金南佶合为一体,再难抽离。
史料的稀缺给了编剧极大的创作空间,编剧可以不必束手束脚,或担心遭到历史学家和爱好者的挑刺和批评,那么,剩下的最大考验就是是否具备合理而富有创意的想象力和讲故事的能力了。节奏还算明快紧凑,充满各种权谋较量和情感纠结的情节扣人心弦,值得反复回味和感慨的片段比比皆是,就连插曲和配乐对情境和心理的烘托也恰如其分,总之,很对我胃口。当然,世上没有完美的剧集,虽说瑕不掩瑜就是胜利,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一下我所认为的缺陷。
首先,高开低走,虎头蛇尾。其一,以女王具名,却将一部分可能本该是女王时期施行的政策和改革移植到了公主时期,虽增强了德曼与美室之间较量的可看性,却使得女王的戏份仅占整部剧的六分之一。执政之初的重要十年居然一晃而过,女王在这条霸道之路上经历了怎样的阻挠和挑战,她是如何英明睿智地施展政治手腕,又是如何巩固王权、削弱贵族势力,她的政绩究竟如何,对统一三国的贡献究竟有多大,这些都无从知晓。其二,德曼与毗昙的感情发展缺乏必要的铺垫和循序渐进的过程,十年的跳跃与空白,令德曼的爱从庾信转移到毗昙的变化显得突兀而没有说服力。其三,最后十集的谋略较量远不如此前设计得高明精彩,没有紧张的心理战,只有赤裸裸的逼迫,毫无悬念。显然,62集的容量太过庞大,编剧编到最后已疲惫到力不从心,甚是遗憾。
另一个让人诟病的地方就是情节设置太戏剧性。韩国历史剧喜欢宣扬宿命论,把一切归结于天意,此剧也不例外,这本不算什么问题,但太多的巧合和太重的设计感难免让人觉得牵强。为了剧情的跌宕复杂,编剧故意让双胞胎一点也不像,我忍了,让德曼在军中一待就是好几年,除了庾信没人发现她是女儿身,我也忍了,但某些还真是忍不了啊。比如,逃生方法太单一无趣,每次都是跳崖,还每次都逃得掉,别说死人了,毫发无损有木有?谁让人物的生杀大权完全握在编剧手上呢,编剧让死,不想死也得死,编剧不让死,再该死也死不了。就好像为了迎合邪不胜正的主旋律,总有无能手下令绝妙奸计无法得逞,反被利用成为德曼方的突破口,从而形势逆转,上风变下风,主动变被动。但要说最夸张的巧合,绝对非小叶刀莫属。昭火都整个人埋在沙漠里了,它居然顽强到探出沙土让人看见,而且明明应该握在昭火手里,却在离德曼更近的地方出现,太神奇了。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千钧一发之际,它竟以玲珑小巧的身躯挡住了美室射出的箭,救了德曼一命,令人不禁惊呼:“这是见证奇迹的时刻!”莫非这小叶刀被高僧开过光,被仙人施了法?
不合情理之处也不少。比如,如果是为了断绝庾信成为驸马的可能性,和白会议上否决议案就能办到,美室用得着想方设法让庾信娶领毛么。娶了又如何,庾信的心始终向着德曼,从未背叛德曼,所以除了使庾信的后代延续自己的血脉,美室根本没捞到任何实质性的好处,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呢。就算德曼因此大受打击,却也不至于被击垮,反而激励她在称王之路上走得更坚定果决,这样说来,美室其实是得不偿失。又比如,德曼设立司量部这一特务情报机关,培养了大批间者,但鉴于王不能完全相信任何人,她应该暗中在司量部也安插了间者才对(司量部里连复倻会的人都有,德曼的人潜伏进去又有何难)。然而奇怪的是,那些间者居然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每次都是对方先发制人,德曼才被动应对,见招拆招,从未抢得先机,杀对方个措手不及。
再苛刻一点,仔细看的话,bug也是能找到的。比如,昭火没奶,却照样成了德曼的乳娘。又比如,薛原说美室保存真兴大王要杀她的敕书是为了留给毗昙,但真兴大王写敕书的时候美室还没跟真智王搞上呢,又怎会未卜先知自己会生下毗昙再将他抛弃?不管出于什么考虑,这敕书都是催命符,当即销毁才是正常人的做法啊。
百感交集,思绪联翩,言之不尽。历时近一个月,几经修改,长评就此了结,该是对此剧说再见的时候了。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数次头痛脑涨欲裂,也创下了评论字数的个人最高记录,如今终于如释重负,却又怅然若失起来。一旦想起都会激活记忆,感慨唏嘘,今后再看其他剧集也恐难免于比较,我知道我已中毒太深,药石无灵……
善德女王终于在62集31周7个半月之后终映,很难想象自5月开始的月火剧居然占据了半个2009的时空置换。鲜少看古装韩剧的我,被MBC逼的个死守梁山,直接诠释“守株待兔”实体版,然而看过之后反复嚼味,以至到现在词穷气短。
一句话,此剧就是描写新罗第27代王的短暂一生;两句话,此剧就是描述一个身世坎坷的女孩儿如何长成新罗第一代女王,并着手实现一统三韩的梦想;第三句话就是自个儿去看吧。
《善德女王》的战争场面,虽然在邻居的泱泱大国民眼里,不过是儿戏,但已经体现出韩剧制作的日臻完美。战争场面,除了在大屏幕上用惨烈的画面来拖沓时间和夺人眼球外,在电视剧里是没有什么吸引力的,恰恰是体现出了主战双方的谋略才使得情节有了鼓点,让人觉得刺激。加之,造型的得当,还有演员的匹配,都让这部剧实至名归,深感PD功力之深。
这部戏中,没有一个角色让人觉得遗憾或者不到位,而高贤贞的淋漓尽致可以作为她最后赢得大赏的注脚,感叹演技这种天生的才能,和闪耀的光芒也许真不是勤勉所能换得。
封建时期永不落幕的桥段就是宫廷倾轧,两位车轮主角分别是玺主美室(玺主乃一TITLE也)和公主德曼,但是和之前的《女人天下》等同类型剧情不同的是,《善德女王》中的女人都不怎么女。或者说不怎么传统的女,绝对主角美室,自新罗开国就陪伴真兴王,作为女郎徒培养,在命运行将结束之前问到德曼:“井泉郡、道萨城、韩多沙郡、速含城,知道这些是什么地方吗?”德曼曰:“神国的最南端、最北端、最西端的国境不是吗?”“不是,不是的。是我美室之血溅洒之地啊。和我美室所衷爱的众战友、众郎徒、众士兵,连自己的尸身都不知去向之葬身之地啊。” 在两军对垒之时,为了防止国境空虚被百济入侵,美室阻止了速含城的援兵,从而终止了由她而起的内战,看得人此情切切,无法释怀。
而德曼作为“御出双生,圣骨男尽”的婴儿公主,先是避免追杀而被国仙救出,在戈壁大漠展开童年。为了找寻身份而回到徐罗伐,同样也是女扮男装作为郎徒成长。在了解到身世之后才投入到原本不属于她的宫廷倾轧之中。这两个女人的斗争不是为了男人、不是为了爱、不是为了权势,都是为了梦想,为了身份的梦想和被激发的梦想,而其他人为了她们的梦想,为了通过梦想得到她们,各自追逐着成为了一个时代。
梦想
愿上帝宽恕我将事情都拔高了看的罪恶,但《善德女王》除了用画面蛊惑中年妇人之虞,确实是大篇幅的讲述了各个人的梦想,才能成就大制作之“大”。古代韩国尽管弹丸之地同样三分天下,新罗、百济、高句(guo)丽,新罗以骨品制世袭(啧啧,这毫不遮掩的封建糟粕啊),上等阶层分为真骨、圣骨、贵族,德曼是真骨、春秋是圣骨、而美室是贵族。美室作为玺主,在翻云覆雨的几十年间,下嫁两代帝王,勾兑重臣武官,恨不得把权力中心的所有男人都拉入幔帐之中,唯一的目的是——能够辅佐其中任何一个成为王,哪怕是个阿斗,她都有自信能让他成为明君。因为,她的梦想是——成为王后。她辅佐三代帝王、统领花郎徒、掌管兵部和花白会议,文官之领上大等为她丈夫,武官之首兵部令为她情夫,安抚贵族与沟通王室,保障了几十年新罗的平稳。也正因为此,王室对她敢怒不敢言,一是斗不过她,二是离不开她。可这样的人,终其90%的岁月所梦所想的,只是成为王后,她以普通贵族的身份为真兴王所倚重,始终所望是能够提升自己家族的地位,而“王后”已经是贵族女子的“玻璃天花板”了。
而德曼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漠野小子进入世俗,赫然发现自己的身世又悔恨双生姐姐因美室而死,抱憾新罗几十年在贵族与王权的夹缝间隙得不到发展,又忽然从真兴王延传至她的小刀中(当然,此刀明显不是银妆刀……)发现了新罗历代君王的梦想——网罗天下,一统三韩。本来就对尘世俗规不甚了了的她,加之所有兄弟姐妹皆殁,自然传承了这个梦想,准确的说她的梦想不是成为王,而是成为一统三韩的王。
美室在德曼出现后大势渐去,不要笃信天下一物降一物的定律,仅仅是羡慕,那就够伤人的了。羡慕什么?羡慕德曼的圣骨身份,羡慕她敢梦一切的心,羡慕她即便逃亡,始终相随的是真兴王的遗物小刀,那小刀犹如国家之梦,美室因不得而爱慕而渴望占有,德曼却天然的拥有而衍生爱慕。
梦想若不关切现实,那也无妨。可是剧中对于美室以如此出众之智慧,却无法使新罗得以发展,更限制了那一代人对于一统三韩梦想的奢求,就是因为美室以贵族之首领,不敢兴王土、利百姓,担忧百姓生活富足威胁贵族既得利益,又忧心国库强大而导致王室对贵族的封锁(现世的我们是不是深有同感呢?)而德曼自小就明了解放生产力的重要性,不似美室一般心思全然投注权力斗争,而是广利百姓,发展农业。这也就是,逐鹿者看不见泰山。
爱 人
《善德女王》作为MBC的年庆大戏,原本是50以终的,不过由于韩国万恶的收视率体制,延播至62集。而且由于广大粉丝的热情施压,PD犹如骑墙之草一般,即便随风而倒还是被骂得个狗血淋透。
如果在50集终了,德曼拥有了一切,到了62集终了,德曼失去了一切。
因为看众们对毗昙的追捧,使得后面增延的剧情成了半个爱情戏,但也合情合理。作为第一位女王为何终生不嫁肯定是野史上的八卦作料。反正都是演绎,就不妨顺藤摸瓜,拉了个无辜毗昙上演悲戚戚的诀别之恋。
毗昙是美室与真智王私通之子,因为没有政治利用的价值就被抛弃了。可是知子莫若母,美室临死将遗志与势力传承于他,希望他能够成就大业(因为尽管是私通,但他是圣骨)。紧随遗志的还有一句话"以人为目标是很可怕的",可是作为被电视观众逼得恋慕德曼的毗昙,逃不过以得到德曼为梦想的“命题”命运,为了得到德曼,他希望得到新罗。为了得到新罗而培养的势力,最终成为了不以他的意志而变,不受他控制的力量,演变成一段悲剧。
德曼与上将军金庾信的感情,穿插了善德女王如何处理迦倻的历史遗留问题,更是着墨描写了人的性格在一段感情中的发酵。被众人逼迫的PD们明显不爽,虽然庾信郎在感情戏上退居二线,但最后那一句“庾信郎,带着我再逃一次吧。”简直是一语道破……流泪堪比毗昙身中数箭而迈向德曼的场景。
德曼与美室之爱慕,更是PD巧妙之处,美室唯有在面对薛原公时才会袒露,如果德曼是她的女儿那有多好。可以想见,她一定愿意辅佐她成王之路,愿意教授她治世之理,可偏偏生而不为伍,只能用自己的竞争力来缔造德曼了。几次漂亮仗,都是德曼以美室之心度美室之腹,以一无所有之自己赌患得患失之美室,这才有了善德女王。就如德曼所言“我拥有美室所没有的,那就是美室这样的对手。”棋逢对手,也是一种命运吧。
美室却不爱慕任何人,除了短暂的青少年时期的斯多含,她只恋慕神国,她以恋慕爱人的情感来恋慕新罗,之所以爱慕,才渴望占有。正如她对毗昙所言:“爱就是不顾一切的占有。”她不爱慕上大等,只是因为他的真骨身份而结合,她不爱慕薛原公,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无法成就她的梦想,她不爱慕人民,她不爱慕贵族,一切以功用定论。可悲在于她所认为拥有神国的途径被贵族身份所囿,枉费一世英明。
德曼最终回到幼时梦境,去拥抱初初来到鸡林的自己,并且对她说到,未来之路将会非常艰辛与孤苦,可算是神来一笔,将其短暂但运气势涌的一生化作对自己来时的关切。可见乳母去世时所言“从现在开始没有一个人可以照料你了。你要守护神国、百姓和你爱的人。为你而战,心疼你的人,一个都没有了。相信所有人,不相信所有人皆是不可。”作为历史的棋子,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