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第二季  Jude and Zero Season 1

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成功

2015年3月24日


美剧《掷地有声》（Hit The Floor）第二季里，出现了两个不是他们父母期望的孩子，或者说，是被天涯论坛相关主题讨论帖里的某位网友定义为今生和自己的父母缘分很浅的孩子--Jude和Zero（必须承认，我并没看这部剧的第一季，不要问我为什么）。

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Jude，父亲是NBA名门恶魔队的大Boss，他自己则是一个刚入行的初级体育经纪人。初登场时，这个一直渴望被父亲认可的年轻人显得踌躇满志，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个半是竞技体育场半是娱乐圈的浮华之地大展身手，但他显然太嫩，也太高估自己了……这是一个人人都很精明、个个都比他心狠也更有手段的大名利场，又岂是涉世未深的他能驾驭得了的，所以，整整一季中，即便他一直试着关照他人、四处救火，但在季末，刚获得联赛总冠军的恶魔队还是陷入了失控局面，分崩离析。至于Jude自己，不仅没能得到游戏人生的Zero的真心相待，就是从他一直小心翼翼面对、诚惶诚恐接近的父亲那里，得到的也仅只是冷冷的一句“I don’t have a son”。

第二季最打动我心的一幕发生在S02E11，从父亲那儿铩羽而归的Jude找到了Zero，情绪低落地和对方倾谈自己一直以来无论多么用心多么努力却只能从父亲那儿收获挫败感的辛酸以及面对眼前一系列层出不穷破事的力不从心。也是在这个时候，为了宽慰他，从来都在人前隐藏真面目的Zero终于稍微提及自己的身世：原来他自小就被家人抛弃，所以，他一直保留着“Zero”这个他后来的领养父母送给他的蔑称，想看看自己穿着0号球衣能爬多高，能走多远。

那一刻，看着并肩坐在沙发前互诉苦情、抱团取暖的他们，我心中不由一惊：这两个看似光鲜的人，他们可不就是我最近看过的那篇题为《成功学没告诉你的》的文章里描述的那种“要求自己必须成功的人”？因为“缺乏父母接纳”（Zero则干脆被家人厌弃），因为“潜意识里想要爱”，于是不顾一切地要求自己出人头地，就如这篇文章的作者曹红蓓（作者是一名心理医生）说的：“对于大部分想要成功的人来说，他们所要的其实不是成功本身，而是成功许诺的爱。”所以，Jude违背本心，用尽全力想爬到权力的顶峰；而Zero除了把自己伪装为一名虔诚刻苦、形象健康的明星运动员之外（当然，他在篮球方面的天赋和技术也确实出类拔萃），为了能成为球队的MVP，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我会发现这一点，可能还因为，某种程度上，我也是“要求自己必须成功的人”中的一个。原因同Jude和Zero类似，但又不尽相同。说起来，这个并不新鲜但具有浓厚中国特色的心理话题，在天涯论坛里也已经被无数当代的中国女儿们拿出来讨论过了，用曹红蓓在她那篇文章里的话说就是：“中国学校里的阴盛阳衰也可以用这个解释。不是男生普遍比女生蠢笨，而是女生普遍不是她们父母想要的孩子。为了告诉父母，你生我是对的，女生就得要逼自己成功，就跟乔布斯一样。”

我记得，今年春节期间，某天晚上，我的二姑和姑丈来家里吃晚饭，那一晚，饭桌上的许多话题都涉及到了“一个家的男孩是多么有用”以及“女孩总是别人家的”之类的中国传统家庭观和儿女观……哪怕我就坐在那儿，哪怕我母亲和姑姑也都是某家人的女儿；我还记得，曾经好几次，我母亲在我面前说起当年生下我后好长时间里被奶奶冷眼相待，直至弟弟出生才总算“扬眉吐气了”的伤心往事；我也还记得，前些天，我一位刚做了妈妈的同事和我聊天时，叹息着说现在满大街的男婴，身边那些想生二胎的，基本上也都是因为想要儿子（要知道，我们这儿，可是传说中女性地位挺高的一座城市）……

很多年来，我常常会思考自己为什么不够努力，为什么没能成功，为什么没法成为父母理想的女儿这样的问题，思考为什么有些认可和爱在别人那里唾手可得而对我来说却显得艰难无比……等等，诸如此类的问题。但其实我也知道，这样的问题多想无益，徒增烦恼。就好像剧中的Jude和Zero，他们还不够优秀，不够成功吗？为什么仍然得不到他们想要的认可和爱？或者说，究竟要多优秀，多成功，才能如我们所愿？而且，最终，真的能如我们所愿吗？

事实上，这些问题的答案，曹红蓓在她那篇文章里也告诉我们了：“这是因为，其实他们潜意识里也不相信成功真能解决爱的问题。带给一个人成功的某些东西，比如把自己和他人都当作机器使、放弃有滋有味的真实生活、权诈、情感隔离等等，很可能会让一个人在爱的方面变成废人。他以为在自己和爱之间挡着名叫成功的这座山，他千辛万苦地翻过去了，却发现山后边只是一团白雾。”

又或者是，你发现，就算你历尽艰辛获得成功后，得到了你所期望的那些认可和爱，但因为它是你附加了“成功”这个条件才得到的，所以，它不会也不再可能会像你期望的那么美好，那么纯粹。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既然得不到你所爱的，那就爱你所得的吧。何况，就我看来，像我们这样的“要求自己必须成功的人”，不管最终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大多数都还算坚强独立（毕竟，除了这些，我们还能倚仗什么呢），于是，在这一季的季末，没能获得自己期望的成功、也没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爱的Jude，终于想通了，他决定离开，不再待在原地渴求父亲偶尔施舍给他的那点认可和爱（当然，也包括把真实的自己层层包裹起来的Zero在言语行动间对他隐约表现出来的那点爱）。讽刺的是，反倒在这个时候，同样也没能实现成功预期甚至遭遇事业瓶颈的Zero，开始试着向他敞开一点心扉，纠结地表达了很想把对方留在自己世界里的真实心愿。我不知道最终他们会不会在一起，但至少在那一刻，我看到了某种笨拙的努力，某种令人心动的挽留，看到了在我们人类那终将虚无的人生里理应得到的那一丁点温暖和慰藉。

至于因着天赋、因着努力程度因着其他诸多因素而比他们更加不成功的我，现在也想通了，我决定不再折磨自己了，我决定和千千万万的当代中国女儿们一样，接纳自己这种“普遍不是她们父母想要的孩子”的既定命运，从今往后，我会试着谅解父母，忍着不去羡慕别人，尽量不苛求自己……由衷接纳这个不成功甚至很失败的自己，并努力爱这样的自己。

最后，回到剧中，我想说说某个令我于看到的瞬间心中顿时有种被揪紧了的疼痛感的细节：S02E08的最后，望着陷入丑闻漩涡之中心情沮丧的Zero，发现已经没有言语可以安慰到对方时，Jude忍不住上前抱住并亲吻了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他们可能会成为一对，但那一刻，我不由想，可怜的Jude，当他真实的性取向显现后，他是不是就离被自己父亲认可的理想更遥远了呢？更何况，他即将要爱上的，是自小被家人遗弃因而无法相信别人、为了成功可能已经不懂得怎样付出真心的Zero……

记得在看墨西哥电影《四个月亮》时，里面一位男主角的母亲的一段话令我印象深刻，她对自己的儿子说：“无论你爱谁我都接受，但要确定他也爱你。因为不爱你的人就配不上你。记住了。”后来，我在美剧《监狱风云》（Oz）的第二季里也看到了类似的话，当那个爱尔兰帅哥Ryan疯狂地爱上救了他一命的女医生时，监狱里的修女兼心理医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对方也爱你才是爱，单方面的感情只能算痴，不是爱。

不过，Jude终究是幸运的，尽管Zero花名在外，尽管他总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对感情认真，不打算和什么人正式交往，但从Zero之后的表现来看，他其实也没那么糟，至少，一直就只能依靠自己、善于对别人使小动作的他，就很明白像Jude这么坦诚真挚的人可遇而不可求，所以，尽管Zero还没学会怎样爱另一个人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及时抓紧对方……

至于他们将来会怎样，时间总会给出相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