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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球2019  དབུགས་ལྒང་། / Balloon / 羊飼いと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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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演:索朗旺姆金巴杨秀措

类型:剧情导演:万玛才旦 状态:HD 年份:2019 地区:大陆 语言:其它 豆瓣:7.7分热度:11 ℃ 时间:2022-07-31 19:00:16

简介:详情  《气球》故事发生在藏地,讲述灵魂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主人公达杰一家因一只普通的避孕套卷入了一系列尴尬而又难以抉择的事件当中,他们原本宁静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破,生老病死如日月流转,当灵魂遭遇现实的挑战,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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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球》故事发生在藏地,讲述灵魂与现实的紧张关系  主人公达杰一家因一只普通的避孕套卷入了一系列尴尬而又难以抉择的事件当中,他们原本宁静的日常生活被彻底打破,生老病死如日月流转,当灵魂遭遇现实的挑战,该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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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导演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第一次看电影里的接吻镜头,忘了是哪部电影了,那就是一个很混沌的时期。当时还有一些关于性普及的小说、手抄本,大家都偷偷摸摸地看,像在看一个黄色录像。其实从人的原始的直观上来看,‘性’是充满想象力的。”

    “我看自己电影创作的时候,它几乎没有什么规律,好像挺乱的,突然我要试一下这个,又试一下那个。”

    “光看那些(新导演的)剧本也会花很长的时间,你剧本写得不好,那我是没有任何的愉悦感的,还不如自己读个小说。但我一般都不拒绝,就是得看吧,看完之后还得聊一下,所以就花去很多精力。这对我个人创作肯定有困扰的,我当然是希望不要做这么多的事情,让自己更专注一些。”

    万玛才旦,十年来华语导演里最具开光气象的一位。

    导演万玛才旦

    以《塔洛》《撞死了一只羊》和11月20日全国上映的《气球》三部作品为例,主题表达欲、戏剧感、影像感、现场控制力、审查平衡力,全部直线上升。

    光环闪耀,同时照亮了藏语地区新生代独立电影的生态。

    拉华加德格才让久美成列卡先加洛旦等一大批藏地独立导演陆续有了自己的处女作。

    万玛是领袖,他是和善的、含蓄的、佛性的,被赋予了文化使命感,并且可能很难在短期里遇到一位同赛道的竞争者。

    但是,人无完人,他一定也有隐蔽的、疲惫的、无奈的一面,他是否有被无形的人际约束和既得的文化气氛绑架的可能?

    而从他个体内部来看,万玛导演走到今天,他所触及到并掌握的一切电影认知,是偶然的,还是有所计算,或者是一件良性的熟能生巧的事?

    他领衔的藏地新浪潮,为什么会发生在今天?

    上周,在《气球》北京MOMA百老汇影城路演的前夕,我和万玛才旦导演深聊了一小时。

    他给了我很多具体的答案。

    01.回顾整个创作历程,你最原始的文本思路是什么?

    这个问题是从《塔洛》开始,到《撞死了一只羊》,再到《气球》,大家问的最多的一个。

    其实对我来说,没有任何的转变,我就是想这样表达。题材上的设计,在小说里就有了,那电影是有一定要去外部环境的这样一个局限性。

    之前是不知道,我能拍什么题材,你文化的、历史的题材特别多,比方说史诗就在藏地很流行。我刚到电影学院学编导的时候,也写过一个与历史混搭的故事,一个史诗叙事

    我和很多人提过,那个剧本就叫《吐蕃秘史》,那个历史阶段就是一切都为了成为赞普(西藏王)。松赞干布统一全西藏,有点像秦始皇,创立文字,统一度量衡,政治、经济、文化达到了一个高度,佛教也达到了鼎盛。后来到了赞普朗达玛,他意识到佛教对藏地多方面的影响,发起了灭佛运动,把佛寺都摧毁了,历史记载,僧人当时被强迫屠宰,佛教分崩离析之后,很多修行者逃到比较远的地方,离开了文化中心。再后来,拉隆刺杀赞普朗达玛,这就到了《五彩神箭》里的人物,他修行了很多年,找到一个接近王的办法,像荆轲刺秦,这就是佛教的复兴运动。

    这都是我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它有一种魔幻性,像《魔戒》一样,所以我当年看《魔戒》就很有感触,太像格萨尔王,一个史诗巨作。

    北电上了一年后,你对当下创作的环境,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包括制作的方方面面,觉得《吐蕃秘史》我是不太可能拍的——那只是一个你想象中可以拍的电影,只是一个愿望

    所以我把目光关注在现实题材上,当然你知道这也是伊朗电影给我的启发。

    到现在,还有很多藏族人问我,你为什么又拍现实题材,你为什么不拍《格萨尔王传》?你啥时候拍《格萨尔王传》啊?我就很无奈,哈哈。

    02.你在创作上的分割线是什么?突围审查的办法在哪?

    我觉得是《塔洛》,但不能说是分割线,就是风格上有不一样的地方。

    电影创作对我来说就是一个偶然性,《塔洛》这个剧本在《五彩神箭》之前就写完了,而《撞死了一只羊》在《塔洛》之前就写完了。只是当时就是拍不了,如果拍了,那我觉得它的风格或者形式就是现在这样的。

    我希望我能够准确地找到,能够赋予内容的形式

    那为什么偏偏《塔洛》可以走到那个形式,就是因为这样一个人物,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知道的,世界观非常简单,非黑即白,所以形式的选择就变得很重要。有人也问,这次怎么不拍藏区艳丽的风景了?用黑白,就可以聚焦在人物上

    你问《塔洛》开始突破审查上的探索,其实,我一直都有。你写个《吐蕃秘传》,肯定能通过的嘛。那就得想,什么样的题材可以通过。比如说有一个政策,你怎么才能适应它。你写一句台词,可能就一句话,但你怎么写,怎么表达,才能通过。但我并不会在这投放很多精力和智力,有时候,它成了一个下意识

    这是一个研究的过程,是熟悉的过程,认知的过程。所以在了解的这个过程中,又是伊朗电影给我很多启示,关注普通人,它是容易通过的,容易拍的,渐渐地,我寻找到这种方法

    另外,就像我做藏族题材的电影,涉及到很多的信仰、宗教和藏文化,如果只是面对藏族观众,这些其实完全不用交代,但你的一个出发点是除了藏族之外,希望更多观众看到,所以你就得做这个工作,寻找一个人物,他对藏文化之外的观众来说是完全陌生的。你必须把他体现的一个精神,融入到情节里面。

    那这个难度跟面对审查的难度,我觉得也是差不多的。

    万玛才旦在片场

    03.连着两部,超现实影像感到底从何而来?

    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以为,《撞死了一只羊》是王家卫做监制,所以我就往他那边故意靠,受到他巨大影响什么的……其实完全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前期在剧本上讨论一下,拍摄时他也不可能到那么高的地方,他就没有到过现场,所以他在影像感上对我基本没影响

    从我的认知上说,《撞死了一只羊》那么荒诞的故事,有点超现实、寓言性的设定,你不可能再用以前写实的方法去拍,所以构图上就做成梦境一样。

    《撞死了一只羊》牵涉到梦,那怎么进入这个梦境,就需要一个入口,我和摄影师吕松野也不想把它拍成连环画似的,突然一下就进梦里了,被框住,太直白。

    你必须得拍出梦的质感,它需要讲究的,所以我们在拍的时候,就在那个湖面上看到这个车的倒影,那是一个虚的影子,那梦本身就这样的虚幻,不确定性,所以镜头就从卡车上拉下来,落到湖面上,那就成了车的倒影,这时候金巴下来,他脱掉了自己的衣服,穿上了杀手的衣服,走过去,就直接进入了梦。

    还有结尾,我突然觉得加一个飞机进去是挺好的,那么超现实的表现,这后面是有支撑的,古老西藏有一个寓言,就说当马在天空飞,鸟在地上行走的时候,那这个世界的末日也到了,这个寓言对我影响特别深。所以想到这个之后,就觉得飞机闯进来是一个特别好的画面,主角本身要去天葬台,做那样的一个仪式,他看着秃鹰飞向天空,突然再次抬头,秃鹰就变成了一架飞机。

    一个很虚幻梦境的故事,突然就跳了出来,来到了当下。

    就像一个旧的时代结束了,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这样才算梦,你得现场去找,就像灵感一样。记得前年带《撞死了一只羊》去威尼斯电影节,有一篇影评挺有趣的,他说这是手工魔幻片。做特效我们也没这个条件啊,哈哈。

    《气球》里也有很多这样的灵感,但《撞死了一只羊》结尾水的倒影,和《气球》里水的倒影,其实是没有表达的延续性的,那就是一个拍摄方法

    就像《气球》里卓嘎看着水面的那场戏,你要传递她那种纠结的状态,直接拍面部表情特写是一个方法,但太直白了,所以就拿一个水盆。你这时候必须得现场安排一个情节,可能剧本里面是没有写到的,她肯定要给那个母羊倒水,拿着一个水盆,看到这个医生过来,她跑,水洒出来,然后放在地上,最后拿着避孕套出去,看着刺眼的阳光。

    《气球》,图片来源法语版预告片

    那从我自身来看,它可能是我以往文学风格上的延续,它肯定不是刻意的,包括现在它好像慢慢地从这里开始做起来了,好像到了《气球》,又做了一个话题,又一个题材,其实完全没有(顺撇),《气球》这个剧本,我在北电的时候就写完的,当时剧本递不上去,投资也找不到

    04.连续三部涉及性与信仰的表达难度,心态上是不是一直是往前闯?

    闯的感觉肯定一直都有的。

    写小说的时候已经30岁了,那时候就有很多表达嘛,对信仰的一个讽刺,一直都在。

    但是拍电影,你完成这样一个表达,或者你能拍这样一个题材,你需要很多的机缘。这几年拍不了,那可能突然过了这几年就能拍了,它有这种偶然。写小说的创作规律是很清晰的,就是那个脉络,它是可以研究的。但我看自己电影创作的时候,它几乎没有什么规律,好像挺乱的,突然我要试一下这个,又试一下那个。

    同时也造成了很多的误解,好像我一直在关注现代和传统的这样一个关系。那这个你在面对当代的藏族题材的时候,必然会带到,你肯定会带到生死、轮回、慈悲这样一些观念。我不是刻意要带,就是它生活里本来就有。

    你说你对《气球》里大儿子那段象征轮回的痣被抠掉,追到沙漠里那场戏印象深刻,我觉得,它是一种反思,像我从小就在那样的信仰,或者文化环境中长大。然后你出走了,接触了另一套教育系统,所以你对自身的文化有一个反观,甚至有一些迷信的态度去看的。

    那到底是要革新还是保留,这个可难了,这个可能是最纠结的地方。

    我肯定会做出一个决定或选择,就像这个女性一样,她处在那样一个困境当中,她这个困境是来自信仰和现实双重的困境,两难,所以你要让她选,打掉孩子还是生下来,那肯定很难嘛。

    如果没有这个信仰体系在影响她,那很简单啊,你有现实的压力,那可能就拿掉了。要是不在那个年代,之前或现在,《气球》这故事也不成立。

    其实我很难对“性”提出更有建设性的讨论,它是人类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要么觉得它是羞耻的,要么觉得它是正常的,或者伟大的。

    那“性”在藏地可能就相对是一个隐私的话题,直到现在依然如此,心里有一个羞耻、忌讳的感觉,汉地可能早就没了。

    我大概在中专的时候,看过陈佩斯演的一个很火的电影,叫《出门挣钱的人》,面有一个桥段,就一堆年轻人在谈恋爱,谈恋爱就会唱拉伊情歌(流传在青海、甘肃、四川等广大安多方言藏区的一种专门表现爱情内容的山歌艺术),然后他父母就在旁边偷偷笑。大家觉得很假,就不可能批判,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原因吧。

    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男女的事情,很多民间故事也有爱情,但你可能就不知道男女关系是什么,就像《气球》里的小孩,避孕套是做什么的,认识的深入程度肯定是不一样的。大概到了初中阶段,你就有了性意识了,你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本身的这种性觉醒,也不能说觉醒,就是懵懂的性的意识起来了。

    那时候你可能看到一些西方的裸体的油画,佛教里也有,当然他们所指的意义不一样,但也有那样的形象。其实这样的东西不多,当时全社会都对性是禁锢的,反而你就对这东西更好奇

    第一次看电影里的接吻镜头,我忘了是哪部电影了,那就是一个很混沌的时期,对观众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当时还有一些小说,手抄本,关于性普及的,大家都偷偷摸摸地看,像在看一个黄色录像。现在就司空见惯了,其实从人的原始的直观上来看,“性”是充满想象力的。

    性羞耻在藏地还是比较普遍的,前两年《塔洛》上映的时候,我们做了一个推广曲,歌曲的中间就用了一句塔洛唱的拉伊,就有很多藏族人跟我反映,他们没想到突然会唱起拉伊,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所以你看到《气球》里有很多设置,医院里面,她说要避孕套,要做绝育手术,就通过中间的一个隔断,形成了一个窥视的视角,就好像有人窥视她。

    还有小孩拿着这个避孕套吹成的气球进家里,大家都在吃晚饭,当时就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个老人还问了女儿一句,这是什么?女儿就羞坏了,跑掉了,到现在没有回来。虽然有些夸张,但确实就是那样。

    至于从小孩子玩避孕套到轮回信仰破碎这个因果逻辑,我可以说,在创作的时候,我不会太深入地想这些,就是一个本能,一个直觉,我就写下来了,可能是潜意识里想表达的东西,慢慢出来了。它不可能提前有这样一个主题,然后让你根据这些素材去提炼这个主题。

    我只是对这些生活比较熟悉,善于去组织。

    05.那你自己还处在与现代的抗衡中吗?

    我自己的态度是这样的,有一个适应的过程,但不会完全排斥。

    就说写作,以前都是手写,特有感觉,然后大概就到了电影学院后,开始放在机器上打字,一开始肯定没什么感觉,那慢慢慢慢你就适应了,现在就很少手写了。我在阅读上的习惯一直没有变的,就是看书,看书很舒服,看屏幕就没有翻书的感觉。

    看电影也是,它肯定是具备一种仪式感的,尤其在胶片时代,露天银幕,你装上胶片,大家都在期待,突然一道光亮起来。我的短片《草原》,还有长片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都是胶片拍的,往后就是数字了。

    其实所谓的现代性,对藏地人来说,一直是一个困扰。杀生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佛教提倡不杀生,杀生是死罪里最大的一个罪。

    那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一个两难,他会强调杀生是罪,但现实生活你又依靠羊来生存,你的食物,你所有的经济收入,都依靠这个。所以有些人故意把狼放出去,让狼咬死羊,再吃这个羊肉,这样就规避了杀生,但荒诞的东西就出来了。

    有些牧民一辈子养了几百只羊,完全没杀过羊,他也不卖,他觉得卖了会被屠宰,那你养那么多羊,对自己现实的生存,其实没有任何意义啊。

    要么是老百姓一个自主选择,要么那就只能是这个状态了。

    所以大家也在批判这个东西,不能这样。

    06.怎么看你推的新导演也在拍相似的宗教题材,以及藏地新浪潮领袖这个身份对你的影响?

    这要看题材有没有意义。

    藏地题材很多,一旦你要拍成电影,就会更加严格地去看待这个题材,它到底适不适合再拍出来。所以我筛选题材的这种目光,可能要更加的严格,以前觉得这些都是可以拍的,但这部分的表达,可能已经做过了,你再表达就没有什么意义。

    今年平遥那部《他与罗耶戴尔》,你说它在信仰上的质疑更彻底,我觉得他是一个理性的质疑和反思,有些质疑是感性的,那我可能就帮不了你。平常的信徒中经常会产生这类问题,他做买卖,或者考学,遇到些挫败,可能就改信另一个教,改去拜一下财神,他们是对信仰没有太多了解。

    最早有人问我,你皈依了没有?这是一个很可笑的事情,我从小就在一个宗教的氛围中长大,我的名字都和信仰是有关的,你问我皈依了没有?

    至于“藏地新浪潮领袖”这个说法吧,我希望大家还是把我还原为一个纯粹的创作者,不要带“藏族”这样的(前缀),不要带族裔或地域的,限定的一个称呼,也不要带太多的那种(追捧),从创作的角度看我的作品就好,这个是我期望的。

    现在多少肯定有一点负担,你要监制一个年轻导演的作品,就会付出很多的精力,从创意阶段,到拍摄,到最后电影节发行,都要参与一下。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可能付出的精力比自己做一部电影还要多。

    光看那些剧本也会花很长的时间,你写个剧本,托个人找我,让我看一下,还是长片的本子,本质上来讲,你剧本写得不好,那我是没有任何的愉悦感的,还不如自己读个小说。但我一般都不拒绝,就是得看吧,看完之后还得聊一下,所以就花去很多的时间精力。

    这对我个人创作肯定有困扰的,我当然是希望不要做这么多的事情,让自己更专注一些。我自己还有关于汉族和城市生活的题材,很想做,尤其是藏族人在城市的生活,我更有兴趣。现在有一个大概的故事,目前很难和你聊得很清楚。

    当然,基于藏族电影的现状,我还是会对此有一点责任感,比如说你怎么让这个题材,这个领域的电影能够再好一点,把当下藏族人的处境、情感,再准确地呈现出来,这个是有一点责任感的。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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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卫二

    读万玛才旦短篇小说集《乌金的牙齿》,专门跳过《气球》一篇。不为别的,想等等电影。

    n这次平遥国际电影展看完片子,赶紧补上小说。成片在结构上,气球的出现,徘徊和结局,与小说的发展完全一致。电影多出来了两个男性人物。是哪两个,不妨猜猜(书很容易买到)。

    n万玛才旦小说的一大特点,就是文字清浅凝练,充当了剧本的源头活水。从小说到改编剧本,再到定剪成片,外人很难衡量这个过程的转化效益。对于万玛才旦,从作家转行当导演,小说的文学底子却是必不可少的。也难怪有人说,电影学院这几十年,除了培养出天才型的张艺谋和贾樟柯,接下来就是万玛才旦这种,他是带着东西进来的。这里的东西,指丰富的社会历练,特殊的藏地经验,具备自我观点,也包括他的作家身份。

    n从生之门,到死之海,《气球》可能是用情最多的一部万玛才旦作品。它升腾在火中,潜藏在水下,甚至飞上了天。还有人说,万玛才旦只是在奔往伊朗电影的路上,日夜兼程,疾驰而行。

    n这种情,有小孩子的气球恶作剧。特别演出的塔洛先生(演员西德尼玛),贡献了惊人的口水演出。不妨认为它是对情欲和东方人隐私的玩笑,是人情逗趣。

    n转世轮回的反复讨论,在万玛才旦多篇小说中不时出现,它联结了父子爷孙。异常有趣的是,看完《气球》的观众,如果借着看到陈哲艺的《热带雨》,不免会觉得,那只象征生育繁衍和下一代的红色气球,居然可以完成青藏高原到南洋雨林的旅行。nn开场交代完毕,万玛才旦让电影镜头,迅速进入到一个家庭的内部,描绘起藏地人家的世俗生活。此前的作品,万玛才旦更多把电影人物放置在寺庙、荒野和路上,与世俗生活和城市文明,保持距离。

    n找种羊配种的男主,操持大小家务的女主,出家当尼姑的女主妹妹。念六字真言的老爷子,想要气球礼物而不得的两个小儿子,还有在县城中学寄宿读书的大儿子。围坐吃饭,这一家子,有七口人。还有一大群羊。

    n万玛才旦前作《撞死了一只羊》是一个抽象的,带有挑逗观众意味的寓言故事。《塔洛》关于活在文明化外,几乎忘掉了自己名字的纯真牧羊人。《气球》则有父子三代情,家庭成员的情感脉络清晰可见。就连阿尼身上,也浮现出独立的情感线索。

    n万玛才旦沿用了《塔洛》(塔洛和发廊妹)和《撞羊》(司机和老板娘)的四位演员,营造出不同电影作品之间的镜像体验——另外一种转世轮回。

    n《气球》最惊人的表现,来自摄影的长镜头,用一气呵成并不为过。你会觉得,金巴扑入羊圈,抓起羊来就是那样厉害。阿尼回学校、阿尼火中夺书,更胜过凡人爱的箴言万千。尤其是烧书长镜头——那本关于我们不愿互诉衷曲的书就叫《气球》,阿尼不假思考,直接探手,去火中取书的长镜头,直接击穿了我的心理防线。这就是真实的力量,让人毫无防备。片中的长镜头,还有阿尼入学校,老父亲出殡,都会形成一段完整的真实时间,将你带入人物的心理情境。

    n这些长镜头是连续,且有感情的。你不难通过抓羊的运动,去联想高原之家的生存状况。还有那避而不见,试图忘却的往日恋曲。阿尼一直压低着头,让自己的脸,隐藏在红色僧帽的阴影下,只露出轮廓与线条。如此一番,观众的好奇心倒是上来了。日光底下的这两个人,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n阿尼的过去发生了什么,《气球》始终没有明说。但火中取书一段,令她旧伤未平,又添新伤。围绕那本书的几场戏(送书、烧书、探望),也就是阿尼一生的故事。只是我们不曾,也没有机会去翻开它。nn演员方面,两位女演员,索朗旺姆和杨秀措的肢体语言都丰富到位。她们不需要开口台词,不需要设置强调戏剧冲突,身形与影子,就仿佛在诉说她们的人生故事。她们的表现,已经在年度表演中属于佼佼者。很抱歉的说,大多数中国电影里的女演员,就连“形象”这一关都没有过。

    n索朗旺姆在《撞羊》中,是以暗情涌动的台词和撩人的表情特写取胜。这一次,她一直弓着身子,忙里忙外,又羞于开口说起避孕的事情。

    n杨秀措在出场之后,一直没有开口说台词。红教尼姑造型清奇。回想起来,依然不记得她模样,就像撞见一副红色的印象派画作。这是藏地电影中都罕见的角色,有红尘未了又无可奈何的意思。

    n《气球》包含了导演过去作品的影子,也指向一些经典名片。一眼可见的,是《红气球》和《蒙古精神》。对依然沉浸在《撞死了一只羊》灵魂出窍体验中的影迷,《气球》把“不在此时、不在此地”的超验,再往前推上一步走。超现实镜头,交织了过去与幻想,奔丧与送行,于我个人都有强烈的触动。

    n生不生孩子,是个眼下话题,但在不同时代、不同地域又催生出荒诞悲喜剧。好比电影里,不能生育产崽的老母羊,变成了一个累赘。再到松太加的《拉姆与嘎贝》,婚姻与孩子引发的麻烦,堪比阿斯哈·法哈蒂的家庭风暴。

    n《气球》不设太多距离,去拥抱一个人性、宗教与伦理的故事。我想,它首先是一个关于人的故事。

    例如金巴饰演的男主角色,有观众要问:他是一个好父亲,还是一个坏丈夫。小儿子几次追问他,还没有从县城买气球回来么。他都敷衍而过,跟朋友喝着大酒。

    n如同“气球”,种羊也是一个引发生存压力的事物。这一家人所在的境地,显然是到了要考虑多一张嘴就会有麻烦的地步。对于享受衣食伸手张口的独生世界,似乎很难理解讨要一个气球,需要磨蹭那么久,倒过来还去强迫妻子这啊那的。

    n无论如何,他在道歉和带回红气球的那一刻,我都认为,眼前这个汉子是真实、矛盾且丰满有血肉的。他是个尽职的父亲,正如他训话不想读书的大儿子。他可以像种羊那样能干,也愿意为了老父亲做尽孝之事。同样的事情,似乎也发生在妻子身上。她斩断阿尼残留在俗世的最后一丝念想,错过化解误会与道歉的决绝,与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走向,不无关联。

    n只要带着愧疚,只要愿意认错,例如两位男性人物:高大的父亲与瘦削的小学老师。他们会因为犯了错而感到痛苦,但他们也希望能从错误中站起来。会犯错,能修正,带着忏悔,去做弥补。这才是人。

    n电影最后,两只气球的命运,不一定会超乎观众的想象。然而,气球身上,居然有同时成立的两种象征。一种说法是,它们是爷爷与新生命,是明线。还有一种认为,它们是两个女性角色,阿尼和远走的母亲。两个女人身上的隐线故事,一个半开放的结局,我认为是《气球》的高明之处,它说出了命运自由和为谁而活的道德两难。

    n这是万玛才旦从影十四年的大成之作。

    于佩尔点赞的中国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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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乐分裂

    从《塔洛》开始认识万玛才旦这位独树一帜的藏地导演,对其文本的文学质感、巧妙设计的镜像结构和构图印象极为深刻;直至颇为炫技的《撞死了一只羊》,虽口碑褒贬不一,但现实与梦境互补的超现实感仍是极为迷人;另外复习了几部万玛才旦的旧片,加上近日《气球》的上映。细细回味,可以比较清晰地捋出一条一直延续并发展着的创作轨迹。

    和其他作品一样,《气球》的剧本也是导演本人,原著收录在小说集《乌金的牙齿》中,原本只有一万多字,行文较为平实,在对话中密密编织细节,日常生活细节铺陈出无可复制的藏地独有韵味,通过与文本相当匹配的影像输出,继续书写着华语语境下难得的「魔幻」——并非我们传统印象中的神奇澎湃,却拥有不无高级幽默、充满生机想象的寓言属性。

    故事从一片朦胧的氤氲画面中开始,就在观众们好奇这究竟是原始的镜头还是某种奇异的介质时,主意象出现了——一只造型奇特的“白气球”充斥在视野中。令人尴尬的是,此“白气球”乃两个孩子在父母枕头下搜得的避孕套,满心以为是新奇玩具,并与玩伴在互换玩物的过程中,全村人都知晓了来由。从此,气球作为一个象征符号进入这个寻常的藏族家庭,并引导观众逐渐认知到这个故事的具体时空方位和详细信息。

    三代同堂,三个儿子,无论是国家政策还是妻子卓嘎出于对整个家庭的考量,都使得结扎势在必行;与之同步的事件是丈夫达杰借来种羊,为家里的母羊配种;另一条支线则是较小说原著略有补充的,卓嘎的妹妹阿尼接放暑假的大外甥江洋回家,偶遇旧日恋人(新增人物),这条线索的侧写进一步完满人物与叙事,构建出一个特定时代里藏族群体的生态样貌。

    在延续前作各项优点的基础上,此番万玛才旦显然走得更远,拍得愈发稳泰,潜在文本也意味深长。文本思路与影像风格都很有辨识度的作者性愈发凸显,呈现藏语地缘文化的丰富多元与绵长生命力,在华语电影范畴内实属非常独特且难能可贵的表达。很多人对藏区怀有某种误解偏见或刻板印象,而万玛才旦以大量构建细节的做法让拍摄者始终处于平视的位置,没有刻意美化,也无妖魔化,让宗教信仰渗入日常点滴。信仰不再是一种身份或标签,也绝非供给的神佛菩萨,对藏地人民来说,信仰如同呼吸、睡觉、喝水一般自然而必需,爷爷每日念祷的六字真言嵌入生活的方方面面,关乎生,也关乎死,还关乎来世前生。在这种语境下成长的人们的思维方式,决不能以寻常之道去解析。因此,全片矛盾冲突最大之处——卓嘎是否还需要生下第四个孩子,放置到爷爷去世后恰巧应验了上师 “会转世到家中” 预言的情境中,原生文明与外部力量的对抗凝缩于一个家庭内部,戏剧性得以充分展开,因而观感上会感受到叙事节奏较之于以往作品有明显加快。

    而所谓外部力量,一方面是特定时代的产物——“计划生育”政策的实行,另一方面也是卓嘎女性意识的初步觉醒。这种觉醒,导演为之设置了另两个女性作为补充:一个是医院的大夫劝说卓嘎优生优育,也为自己着想,这个劝说从最现实的层面激发了卓嘎懵懂的意识;另一个是妹妹阿尼,阿尼显然是信仰的拥趸者(她自己的尼姑身份即是一种象征),希望姐姐生下孩子,然而另一方面她又对红尘尚有留恋,始终怀有一探过往真相究竟的想法,她始终未读到前男友据此经历写成的书,姐姐显然做主替她斩断前缘,而阿尼火中取书的勇气简直是全片的高光时刻,卓嘎肯定也被深深震撼到,因此反过来阿尼也在影响着姐姐的选择,这种影响则在较深层次的心理层面上让卓嘎犹疑。

    纵观万玛才旦系列作品,他的影像特质异常突出。从《静静的嘛呢石》到《寻找智美更登》等早期作品起,固定机位的长镜头便是很显著的标识之一。《老狗》中出现门窗框“自动”取景、构图和结尾阿巴斯式的大远景在后来作品中渐渐运用纯熟。《塔洛》则是走向成熟的标志,万玛才旦更关注官方(主流)身份与个人(民族)记忆对峙之态势,结构封圆,构图对称,尤其以前景笼罩于烟雾、水汽、沙尘为“介质”,正如多处镜(水)面反射、玻璃透视、电光幻影,制造出水月镜花之效,这些特征在《气球》中均有迹可循。

    《撞死了一只羊》延续《塔洛》的镜像概念,互为倒影/镜像的双生体,无论从各自半个侧脸的分布、行为/场景的高度重合以及墨镜作为关键道具的联结,都很具心思。现实与梦的互补,背负往事与放下心结,亦是导演拿手的二元对应,包括4:3画幅贴合规整构图(相当学院派的审美)。以不同影像基调区分过去/现时/梦境的时空场域——粗砺的胶片颗粒感(对沙尘介质的使用),打光考究的油画感,边缘失焦虚化的晕眩感(这点在《气球》中被用到表现失神的时刻),色彩绮丽的超现实感(对标《气球》明快鲜妍的影像基调,同样也传达出某种荒诞与超验感)。

    非常同意导演所言“形式是内容的一部分”,万玛才旦在将文字转化为影像时,运用了彼此契合、匹配的形式。在他酷爱使用的二元对应结构方面,本片更上层楼,除了宏观的原生态文明与现代社会规训的对立、生与死之外,细微处落实到人物/叙事结构的设置——如姐妹,人类怀孕与母羊育羔羊(人与自然神奇而微妙的联通),送书/还书的等待桥段,红/白气球的下场等。

    将这种“对称、对应”诉诸镜头,在视觉上首先以各种横向/纵向的构图分割暗示人物之间的关系,以柱子、窗框等实物隔离出共处的空间,水面倒映分割出的彼世/现世。全片明显的类似镜头不下十来处,印象深刻的有:卫生所里卓嘎和大夫关于生育的讨论,暗指她们各自的处境完全不同,立场自然也殊异,作出的选择迥然;卓嘎与阿尼分别时的谈话,镜头从玻璃反射的影像切入视角,姐妹俩的身影被窗格分开;达杰失去父亲时的痛苦,在水光倒映的模糊晕眩中飞奔,宛如灵魂的告别时分。

    影片的打光功力维持一贯水准,导演笑称“此乃精心布光所致”,从开场明晃晃的光亮画面开始,便犹如置身于某个不甚真实的场景之中,仿佛是一个抽离现实的“乌有之乡”,梦境中剥去转世轮回的标志的痣更添一层魔幻感——然而求医、卖羊、赶集、出殡,无不是极具现实意义的段落。因而谓之以“魔幻”并不准确,只能庆幸犹有一方净土尚能孕育出与“现实”逻辑并不违和的想象,让我们相信,抬头看看就能看见那只高高飘起的红气球,正飘向每个人心目中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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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胤祥

    首发于北京青年报10月25日星期五C6版 青影院n及公众号“北青艺评”,地址

    首映于威尼斯地平线单元的《气球》,在平遥电影节收获广泛好评,许多影评人认为这是截止目前,万玛才旦最好的一部作品。

    纵观万玛才旦主要作品的电影节路线,可以发现他是典型的东亚导演登录欧洲的路径:处女作《静静的嘛呢石》走的是釜山-鹿特丹这条再经典不过的路线。此后,万玛才旦两次入围上海电影节主竞赛单元,《寻找智美更登》和《五彩神箭》各有获奖。而最近的三部影片《塔洛》、《撞死了一只羊》和《气球》均入围威尼斯电影节的地平线单元,其中《撞死了一只羊》获得最佳剧本奖。这三部影片的电影节路线“上了一个层次”,最主要的是威尼斯-釜山这条线,可谓是亚洲知名导演的标准电影节路线。相对于《撞死了一只羊》选择在次年的北京电影节做国内首映,《气球》则走出了如今已渐成气象的威尼斯-釜山-平遥路线。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平遥国际影展三年来口碑上佳,在电影节“亚洲月”中的地位巩固;另一方面也有诸多发行、制片等其他因素的考量。nn与《塔洛》《撞死了一只羊》相比,《气球》的风格堪称“突变”。视听上的全新尝试,加上对女性处境的独特关照,使得该片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视作是导演创作的一个新起点。

    影片讲述青海藏区牧民达杰(金巴饰)一家的故事。因为两个小儿子淘气,把卫生所发放的避孕套当做气球玩儿,使得不想再生孩子的妻子卓嘎(索朗旺姆饰)再度怀孕,而从上师到丈夫达杰、大儿子江洋,甚至卓嘎自己都认为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是刚刚去世的达杰的父亲的转世,卓嘎一度尝试堕胎,但终于还是被丈夫和大儿子劝阻。nn另一条故事线则是卓嘎的妹妹,已经出家为尼的香曲卓玛(杨秀措饰)的故事,她来到自己的村里为整修寺院筹款,意外发现外甥的语文老师就是和她有过一段伤心往事的“前男友”,“前男友”还将她的故事写成了小说。卓嘎烧掉了小说,并阻止了语文老师和妹妹见面……

    当然电影要比上述剧透有趣得多,万玛才旦的作品一向以文学性强而著称,这种“文学性”并不是脱离视听而存在的玄妙概念,而恰恰是在出色的视听基础上,通过巧妙安排情节点和信息,产生了如文学作品般丰富与暧昧的意义,以及引人入胜又发人深省的韵味。这些固然是艺术电影必备的特质,但万玛才旦的作家身份使得他建构意义和韵味的方式更接近于文学的逻辑。

    例如片中羊和人的有趣对应关系,影片一开始就是达杰去借种羊给自家母羊配种,并特地抓出了一只“两年没有产羔”的“没用的”母羊,准备卖掉去给上学的儿子做生活费;而苦于避孕的卓嘎则在女医生那里把丈夫比喻成种羊,而她恰恰想要的是“不再怀孕”,按照戏剧或者电影逻辑她当然一定会怀孕,但怀孕的意义却并不是如母羊怀孕那么简单。这种复杂的对应关系和层次丰富的意蕴,正是影片文学性的体现。

    《气球》实际上有着一个高度戏剧化的故事,女主角卓嘎面临的问题:一面是家庭经济条件有限,大儿子在县里上中学,两个小儿子又正是淘气年纪,加上公公去世,再生孩子经济、精力的压力都会很大;另一方面,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又“印证”了上师的预言,丈夫和大儿子更深信不疑。这构成了一个阿斯哈·法哈蒂式的极端戏剧冲突,因为特定的宗教信仰(或民族习惯)而造成的两难选择。之前,影片还用大儿子江洋被认为是他奶奶的转世这一细节来铺陈,加上卓嘎本人试图避孕的尝试,因此在医院里达杰和江洋恳求卓嘎不要堕胎的时刻,情感冲击和戏剧性既强烈又可信。如果影片就在此刻结束,则堪称一个法哈蒂乃至达内兄弟式的“关键时刻”,事实上这个冲突可以拍得很“抓马”,但是万玛才旦的处理却是十分轻灵的,把这个冲突放置在牧民家庭的日常、孩童淘气的细节,以及出家妹妹的情感纠葛中,并加上了颇为余韵悠长的“尾声”,显示出导演的独特风格。

    《气球》的另一个突破之处则在于对女性的关注。女主角卓嘎对自己生育权中“不生育权”的主张,是万玛才旦此前的作品,乃至少数民族题材的作品中比较少见的,是相当女性主义的议题。尽管这种主张更多地被统合在计划生育政策、经济原因的考量下,但我们仍能看到卓嘎本人的某种(并不彻底的)觉醒。然而,卓嘎对待妹妹及其“前男友”的方式,又是另一种压抑性的力量。她把那本小说丢进火中,并用谎言阻止了语文老师和妹妹的见面,不论是为了消除误会还是为了再续前缘都因此不再可能。这让她在某种意义上又扮演了一个内化了男权逻辑的压迫者角色。这样的人物写得相当之高级,令人想起谢飞导演在《香魂女》中塑造的香二嫂:同样是被压迫和压迫者的一体两面,同样是有关欲望和生育的女性议题。这种变化是如此明显,使得《气球》比万玛才旦之前的作品都更加容易与观众共情。

    此外,影片在视听体系上也有所改变。万玛才旦第一次在影片中使用以手持长镜头为主的摄影风格,同时对有大量弱光环境下的场景,有着极为精细的把握,与《塔洛》的黑白固定长镜头,以及《撞死了一只羊》中油彩式的画意摄影都有相当大的区别。导演在映后问答中谈到,他想通过这种视觉上的设计来传达片中所有人物的不安情绪,以区别于固定长镜头带来的压抑感觉。

    手持长镜头带来的效果是更加写实和对时空统一性的更好再现,比如片中给羊配种的段落,水沟两边吵架的段落,以及在市场买气球的段落都完成得相当出色。而更强调人与环境或风景关系的段落,如奔丧和送葬两场戏,导演对低照度下光线的精确捕捉则令人赞叹。

    当然,一定要提到的还有片中“火中取书”那场戏,扮演尼姑香曲卓玛的杨秀措确实是真的把手伸进了火中抓出了那本烧掉一半的小说,并因此烧伤,这是堪比朱丽叶·比诺什在《蓝色》中用手划墙那场戏的“献身式”表演。手持长镜头的视听体系也因为这场戏而得以成立,并变得十分必要,这也是影片的高光时刻,它具有着十分珍贵的,穿透银幕抵达真实世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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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石匠
    《气球》:电影和小说的15个差别_哔哩哔哩_bilibili
    脑补完尼姑的故事线后,我才看懂《气球》_哔哩哔哩_bilibili

    上面两个视频是视频版,为了气球排片1%,专门视频化了,分享更便捷。

    首先,梳理了几个,电影里删掉的小说内容,和在小说之外增加的电影情节,可以帮助大家理解人物背景。

    小说最第一段是床戏,真床戏,阿爸没有找到2个避孕套,和“完事之后,他就骑着他那辆破摩托车上路了”这句话,组成开头。不过透过避孕套,像望远镜一样,让小孩子解释爷爷和阿爸也是挺有意思的。毕竟开场爆笑,总比开场看床戏更能引人入戏。不过结合小说和电影开头,爷爷要是知道他儿子在家跟媳妇行房事,导致送饭延误了,反而撒谎摩托有问题,会不会哭笑不得。这种小说和电影互动,非常有趣。

    一场梦里,俩弟弟欢快的抢走哥哥的神痣

    俩小儿子比书里,真是调皮一百倍。小说是没有光着屁股抢走这个黑痣的这个情节的,是电影慢镜头特有点视觉冲击力,电影院看到的时候,给我惊呆了,总感觉有点亵渎神意。但这个梦作为哥哥内心期待的外化,又非常合理。这种像《穆赫兰道》和《红辣椒》般对梦的表述,不仅跟结尾两个弟弟玩气球,弄坏一个,弄飞一个形成了强烈的呼应,预示着梦里的事情,可以成真。我想很多人都会有现实的某个场景,我梦见过的错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也用略带魔幻的方式,给两个孩子未来的成长轨迹,浓墨重彩的加了一笔。

    最后一幕中俩孩子的天真烂漫

    拍了《旺扎的雨靴》的导演拉华加,在本片做的是执行导演,可能是他出的点子。另外蛮有趣的是扮演二儿子的是《旺扎的雨靴》里面的旺扎的演员,一个长镜头下,当众拆开避孕套,油乎乎的拽开,然后吹成巨大的气球,第一次吹失败了,第二次才成功的那部分,特别有喜感,电影院传来阵阵笑声。不过,感觉有点为难旺扎这个小演员了。他到底是拍了几遍才成功的,看来演员真是一个牺牲很大的行业。希望制片组除了标注“本片没有动物受到伤害”后面再加一个,“本片的孩子都受到了科学的教育引导”(开玩笑)。给演员们点赞。

    电影去掉了小说中很多对爷爷的描述,比如阿爸扎坏2个避孕套以后,孩子是大哭了的,爷爷特别爱护这俩孩子。大儿子放学回家,爷爷一直问,在学校有没有吃苦。爷爷还陪三个孩子,玩一个四个小动物的游戏,爷爷委屈做了最小的那个,心甘情愿的接受孩子们的捉弄。这些孩子的要求,爷爷都满足了,基本上是溺爱级别的。跟万总之前其他电影中的爷爷,是一模一样的。电影则增加了通过给爷爷搓背上的老皮,这样的特别亲近的行为来表现的。电影中还增加了爷爷吐槽摩托没有马匹好用,以及吐槽电视里播放的人工授精,是不是经书里世界末日到来的预言等情节,把爷爷的刻板给放大了。其实小说里爷爷特别可爱。另外,电影最终爷爷是放羊时候病死的,而小说里是放羊摔死的,少了一些命运的捉弄感。

    大儿子,爷爷,爸爸

    关于大儿子在小说中描述还是挺多的,是个特别容易对别人共情的孩子,他帮小姨妈化缘时候登记名字,答应俩弟弟赚钱后给买好吃的,回家一直在帮家里干活,帮爸爸给羊配种,还在母羊要卖掉的时候表达了不忍,最终为了爷爷能转世回家里,而想辍学,其实也是很顺理成章的。在电影中,对大儿子的刻画则多了两场梦,第一场梦就是前文提到的俩弟弟把他的神痣给拿去玩耍。第二场梦是他在湖边找寻水中倒影里的爷爷。一个对弟弟,一个对爷爷,两种明显差别的光线下,是哥哥对两代人思想,汇聚于在自己身上的矛盾的表达。梦在电影中,多为角色所欲所求的表达,哥哥在梦里梦到两个弟弟欢快的把痣带走,是一种他对自己承载了太多奶奶的转世信仰,希望被弟弟们把这种信仰欢快的化解的影像化表述。而对于爷爷去世的时候,他自己沉重的追寻,则是又期望通过信仰来换回爷爷能在身边的视觉表达。一个放下,一个拿起,是这个年纪稍长的孩子眼里,对信仰的徘徊。

    想视频学习养羊的可以放弃了,就这几个镜头

    小说里关于羊配种的描写,不是一般的多。《乌金的牙齿》小说豆瓣网友评论,简直是养羊专业手册,毫不夸张啊。电影大部分都删掉了。导演说拍摄的时候是不是交配的季节,估计拍起来难度有点大。

    电影中换哨子的小孩爸爸是《塔洛》主演,这场戏是小说没有的,充满喜感,据说塔洛的演员在藏区的咖位很高,类似赵本山,这次也是回归自己擅长的喜剧了。剧情上不仅凸出了周围同龄男人中,很多人性知识匮乏,思想非常保守的情况。而且也体现了爸爸对俩孩子的包容,要我爸早就揍我了。这个客串出现的时候,我非常惊喜。就像在《地球最后的夜晚》里的看到《路边野餐》里面的痴情男人,在《路过未来》里看到《告诉他们我乘仙鹤去了》的爷爷,以及《我和我的家乡》里看到《平原上的夏洛克》里面的舅舅一样,不同的故事里面,人物背景的短暂共享,简直是给粉丝的礼物。当然我觉得这场戏也有可能是万总夹带私货,想改观众普及如何用药水给羊除虫。

    电影删掉了一些给爸爸借种羊的朋友的描述,基本上小说中每次夸种羊交配能力强都会加一句“好像是在夸他自己”,可能是男性之间性能力的攀比,与主要剧情无关。

    电影删掉了一些村里人,绯言绯语议论阿妈打掉孩子,违背上师的天意的描述。这种来自群体的压力,电影没有表现。

    再有就是小说里,种羊是从新疆买的,但是电影里改成个我不认识的地方。电影里最后卖母羊是给回族兄弟的,但小说里只写了给羊贩。

    小说里还有一些女医生的同事,男医一直没结婚,大家吐槽他,他反驳结婚会失去自由。

    电影最后所有人一起看气球的部分,也是书里没有的。

    电影里增加了一段,尼姑去学校看到版报上写了四句话,好像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些动物在一起,就能成为好朋友之类的。完全不知道啥意思,藏区知识盲区。

    电影里面俩调皮的小孩,阿爸,以及借给阿爸种羊的朋友,都侧背一个挎包,好像睡觉的时候也背。二刷拉着同事去看,同事说这是不是类似于腰包,放钱的。我脑海里立马出现外国人心目中的说唱歌手的形象,又是一个藏区知识盲区。

    后面我会提到是,尼姑妹妹的全部戏分,几乎都是增加的。原著都没有讲尼姑出家的原因。

    下面是影评的内容

    “我渴望以自己的方式讲述故乡的故事......一个更真实的被风刮过的故乡。”这是导演万玛才旦(我喜欢跟朋友喊他为万总,有点万磁王的感觉)写在自己的短片小说集《乌金的牙齿》最开始的一句话。

    开始,在看他小说或者电影的时候,我往往会陷入一种困惑,基于本能触发的感动,常常与我自己的生活经验相违背。这种两难也发生在理解他电影拍摄中的一些趣闻上,比如电影《塔洛》中跟随主角的一只小羊羔,剧组最后把他放生了。这种电影中对生灵的尊重,戏里戏外如一,让人感动。但我却对这只小羊羔放生后,生存的更好还是更坏产生了疑问,放生这件事真能如人类所愿么?因为我之前看过一个追踪南极企鹅,放生后能否存活是个复杂的工作。我这种始终无法甩掉的现代经验视角,让我无法更好的理解他的作品。表现在给朋友推荐万总电影的时候,往往会得到朋友反问,“这个事情能拍2个小时的电影么?”的反应,这个问题《静静的嘛呢石》、《塔洛》都存在,在看完《撞死了一只羊》的时候,我已经放弃给别人复述的打算了,推荐难度太高。而且由于是藏区题材,被推荐的朋友也习惯性的把电影归纳到猎奇性质的观光影片的范畴,认为真正打动我的是藏区这个词本身。当我看完《气球》我觉得,不错,我终于可以喊朋友来看这个电影了。其实这种电影看的时候,少剧情,多细节的表述方式,很容易触动人的。有一次,俩哥们周末约我来个文艺周末,长安大戏院的《四郎探母》也没票了,就一起去看《旺扎的雨靴》了,看完其中一个北京哥们说旺扎在学校的几个情节特别感动,想起了他小学时候在教室外跟人疯玩的画面。很久没有这种静静的看完一个故事的体验了。

    这个电影的小说版收录于万总2019年出版的《乌金的牙齿》,在13个故事中,《气球》排到了第9个。如同一张流行唱片一样,中后段的几首歌,一般是专辑理念传达的比较明确之后,开始技巧娴熟的融合流行上口和艺术思考的一首歌。比如周杰伦《范特西》这张专辑,中后段的歌是《威廉古堡》和《双节棍》,都面临着是粉丝珍藏,还是火遍大街小巷,二选一命运的作品。《气球》也具有这种特点,根据观影前平遥电影节和电影的观众反馈来看,这个电影是万玛才旦最接近观众的一次。当我走进点映的电影院候场区,预告片循环播放的几个镜头也是赚足了眼球,“生育还是节育”,“信仰还是现实”,以及一个妇人想流产被老公扇了一巴掌的画面,足够的吸引眼球。我想这次导演莫非是要放下“自己的方式”,来用一个大众的视角去讲故事了么?

    点映结束,我的观影体验是非常流畅的,观众前半段可以当轻喜剧看,后半段开始赚足眼泪,当然也没有《我不是药神》那种割裂感很强的感觉。甚至以固定机位深受粉丝喜爱的摄影师吕松野,这次居然几乎全程手持,坐在第一排的我差点晃晕了,泰国调色师的手笔下也出现了那种艺术小清新的滤镜,可见努力的想靠近观众的观影习惯。不过更让我感叹的是,电影版本的《气球》不仅足够的世俗化,而且寓言化方面走的也足够的远。解读的可能性超也很高。一千个读者,这次可能会解读出两千个《哈姆雷特》了。这种世俗化在将我拉到他的故事里面以后,反而又把那个寓言化的故事讲的更清晰了。也可以进行类似于商业大片《盗梦空间》般的解读和探讨。不过被大家定义为文艺片的电影,往往存在着表述不是很直白,而且经常把寓言部分藏的很深,来扩大观众解读的可能性的特点。本意是千人前面,引人深思,但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走上《地球最后的夜晚》那种两极分化的境界,或者《摆渡人》那种口碑扑街的尴尬。所以这次,我打算做一个电影解读,并且带着18岁的我和30岁的我,两个视角去解读这个故事。

    18岁的我,可能会这么理解这个电影。

    如同观众反馈,这确实是一部藏区人自己的女性电影。如同《月光男孩》之于美国的黑色族裔人口一样,自己人讲述身边的故事,没有猎奇视角,更加真实可信,更能打动人。故事里一直念佛经,希望来生好好转世的藏区爷爷,疼爱着三个孙儿。生活虽然贫困但感情和美的藏区夫妻俩,一起操持着家里的大小事情。大儿子在县城的中学学习还不错,二儿子和三儿子调皮捣蛋,天真烂漫,但尊敬老人,健康活泼。

    两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引发的血案

    《旺扎的雨靴》里严肃了全片小演员在这个电影里放飞了一把自我

    一天两个小孩把阿妈仅有的一个避孕套当成气球,跟小朋友换了个口哨。而阴差阳错的是,当天正好是母羊授种的日子,生理上受到刺激的阿爸,发现避孕套已经没了的时候,已经欲火焚身。这样啼笑皆非的故事下,是万玛才旦少有的如同宁浩的《疯狂的石头》一样,多线并行发展,最终酝酿故事最精彩时候的电影拍摄手法。剧情最精彩的情节正是,爷爷放羊中生病去世后,上师喇嘛预测爷爷会今年投胎转世回家里,而阿妈恰好又怀孕了,家人都坚信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就是爷爷转世。全家的深信不疑,和阿妈并不情愿的生养,呈现了我国荧幕上首个,信仰和现实的冲击。是藏区电影第一次大胆的审视传统和现代生育观。不仅对藏区,甚至现在还有大部分对性持有的歪曲解读的人来说,都是具有很强的教育意义的。再开一点脑洞来看,这个故事甚至匹配了好莱坞电影的叙事套路,比如把设定做一个调整。在未来的科幻世界,由于某种原因,地球总生命的数量是恒定,每死一个人便会通过摇号把这个人的生命分配下去。一家老人逝去后,摇号不仅没有落到别人家里,极其低概率的又回到了自己家。而家里的钱只够第一个孩子去上学使用。中签的女人的命运何去何从,能否选择质疑摇号机器,能否在自我选择和家人选择之间进行平衡。这样的科幻片,也是非常具有看点的。这也就是点映时候,万总爆料他目前的电影,大部分是现有小说,后选择适合电影化的故事进行改编,他自己写的很多故事没有改编的可能性。而《气球》则本来是个电影剧本,后来又改成小说出版,之后有机会到了又拿来做了一部电影。目前公开的资料中,导演小说构建之初是在中关村看到一个红色气球而起的。当时觉得文艺圈做事真随意,但看完电影感觉导演想表达的是,同一片天,同一个气球下,是有的人在藏区放羊,有的人在中关村写代码,这一极具画面感的思考源点,引起了这个故事。所以故事的可看性和画面的冲击力,是这个故事的诞生便具有的特质。

    现在的我,是这么解读这个电影的。

    如果这个故事还是停留在这个世俗化的阶段,其实在九年义务阶段普及性教育和医疗体系内开展性知识讲座,反而比让一部受众很难扩大化的文艺片来承载这个教育功能,更有效一些。而且又逢二胎政策放开,这个电影的推出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目前来看,拍一个多个孩子更幸福的电影显然更符合当下的社会主流。用藏区题材来承载一个,大部分导演不敢涉及的计划生育国策与家庭诉求矛盾的题材,显然也不是万总想要此片承载的。那这个电影的目的便不再是教育意义,也绝不想闯入女权主义的讨论语境。

    我们不妨注意一个细节,这个电影虽然并没有很明确他的发生的故事年份,但通过剧中父亲用的手机和家里放着的电视,以及台词提到的世界末日是不是快来了推测,这个故事应该发生在九十年代末期。我是90年出生,应该跟剧中两个小孩的年纪相仿,我姐姐的年纪应该和居中的大儿子相仿。那个年代港澳回归,克隆羊出现,电视上播放取缔某某团体的新闻,犹如昨日。整个社会尚处于一个张亚东形容朴树《New boy》想传递的,旧的还未过去,新的还未到来的交界点,人人虽然未准备好,但却亢奋而又好奇的等待着新千年的到来,的这一理念。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往往匆忙的站着自己的立场,表达着自己的态度,难免会有些当局者迷。新世纪已经进入第三个十年,此时回看彼时,反而是最恰当的时机。

    映后交流环节,主持人问导演,电影从小说到剧本有什么难度。万总说,小说篇幅有限,需要扩充,不能机械式的增加时长,所以利用这个契机,好好的创作了阿妈的妹妹,一个尼姑的故事。另外这个故事也是有功能的,能强化某种对立面。

    一个上下左右二分的镜头

    观众提问环节,有个蒙族导演提问,阿妈从医院确诊怀孕回来,阿爸在挂羊骨头的上下二分镜头有何含义的时候,导演又强调了本片中处处强化的某种对立,这种对立贯穿了全片。

    姐姐和妹妹

    刚才分析的我18岁可能有点理解,其实妹妹出家的故事是多余的。其实妹妹的故事,是解读《气球》的关键,我们首先来回忆一下尼姑的故事。尼姑去中学接大外甥这件事,通过电影可以看全家可能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句“江洋说他自己回来”的台词。看起来像是偶遇的场景,更像是自己的计划好的,她想见自己曾经的尘世爱人,大外甥的藏语老师。所以我怀疑尼姑是故意去学校的,而且叮嘱大外甥不要跟家里说,以免他阿妈来阻止自己。这一点在车上尼姑跟大外甥的对话也可以看出端倪,她虽然没承认看过这本书,但她好像是知道书里写的内容,跟外甥说“你长大了就懂了”,而且大外甥说和同学们都看过这本书,显然同学们之间是会讨论这个书的故事的,大外甥其实隐隐约约知道尼姑和老师之间的关系。尼姑虽然一直不撒谎,但也一直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意图,可能是“出家人不能撒谎”,又是个藏区知识盲区。之后不怕烫手的去取被阿妈烧掉的书的时候,可以明确的是尼姑依旧愿意为老师付出自己。电影中对尼姑的描写很少,所以不妨大胆的脑补一下。父母早亡,一直受姐姐照顾的,敢爱敢恨的年轻女孩,爱上了一个梦想不是放羊养家,而是喜欢写作的藏族小伙。与众不同的爱情,需要两人齐心协力搭建一座支撑新生活和旧信仰之间的桥梁,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少有人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我一起看电影的朋友说,有可能是俩人婚前发生了性关系,别村里人看到了。总之在某种不可抗力下,后来小伙跟别人结了婚。但是妹妹无法接受这些,她不像姐姐懂得隐忍,直率的性格下,这个年轻女孩投奔喇嘛庙,成为尼姑,万物皆空,放下一切,开始修行。或者为了刺激爱写作的小伙,让他为一些错误而后悔。总之两人分开后,再没见面。妹妹的尼姑修行中,最大的困难就是这段俗家爱情,她会忍不住不断的通过各种渠道关注着这个小伙。后来她看到了小伙出版的小说,也化解了当年的误会,但小伙已经结婚,事情没有挽回的可能来。当得知这个小伙离婚,而且又去了大外甥的学校教书的时候,她凡心再起。借着给寺庙化缘的机会,再次回到他的视野,这可能是他唯一一个再次回到她身边的机会。但包括尼姑姐姐在内的大家,都认为他害了妹妹,甚至认为他这种道德败坏的人,可能会给学生传达坏思想。一切都没有挽回的可能了。

    曾经的一对恋人,一个刚离婚,一个已经出家

    这个尼姑和尘世姻缘的故事,其实与藏区生育问题比起来,更有万总的风格一些。总结一下妹妹的特点,可能是一个比较犹豫的人,特别是对感情。回到导演提到的对立,以及片中一个,姐姐妹妹前后站位的画面,来推测尼姑的故事所发挥的功能,来再审视一下尼姑的姐姐。

    从小父母双亡,姐姐早早承担起母亲的角色照顾妹妹,但谁的内心又何尝不是高原上光屁股奔跑的小孩,但她别无选择。被迫成熟的姐姐,选择嫁给了养羊为生的男人。生活稍微有点贫困,但老公为人善良,老实,尊敬老人。孩子因为调皮,被对方家长找上来批评,这男人依然能理解孩子的天性,不去责怪他们。对于钱的问题,男人看似粗线条,但也盘算着全家的开支情况,虽然手头钱不够多,但也非常识大体,绝不会苦了孩子读书的钱。并且在大儿子为了想要爷爷转世,替家里省钱,要辍学的时候,快速准确进行了拒绝。这样的家庭和老公,她其实是知足的。片中也大部分时候也都是洋溢着幸福的面容。而且在跟女医生交流时候,明知人家用不到避孕套的情况下,又说自己一个避孕套根本不够,多多少少有点无意间的炫耀自己幸福的感觉。

    妹妹和姐姐的差别和比较,其实有点像我和姐姐。那一年我在榆次读高中,姐姐读大专,几乎是我俩一起玩的最后时光了。之后我跑到了青岛上大学,姐姐在榆次打了一段时间工,扛不住家人强烈要求,回了老家,做了煤矿的保洁员,找到了自己心仪的丈夫,安稳的生了2个男孩。而我,虽然没有像电影里的妹妹一样出家,但在北京工作快9年了,也多多少少成为了微博热搜中的“佛系”青年了,也算看起来跟佛这个字,沾了一点边。刚工作我时我也曾经有过北京生活比姐姐好的优越感,也有过感慨姐姐被困到那个长大的村子里。直到今年妈妈临时决定要来北京看病,我想叫姐姐一起陪她过来体验下北京的生活,姐姐虽然同意了。但妈妈跟我说,你姐她想陪大儿子放学后一起做作业,想为小儿子准备上幼儿园的东西,其实是去不了北京的,更不会想去北京玩。最终姐姐没有来。我突然发现,姐姐不是困住了,而是找到她力所能及的幸福,所以扎根了。我自以为的优越感,在她那里并没有特别在意,姐姐更不会有自卑感。孩子和家庭成为了她最终的选择,过程是出于无奈还是主动选择,似乎也不必多提。我姐的果断,和我现在处在北京东犹豫,形成了对比。之前看过的《少年谢尔顿》中有一集,忙于照顾三个孩子和老公,以及给社区教会做义务工作,的谢尔顿妈妈,突然有一天遇到了和谢尔顿一样,也爱研究物理的女同学来家里做作业。女同学在看到谢尔顿妈妈忙里忙外的照顾他们学习的时候,生气的跟谢尔顿妈妈说,外面正在流行女权运动,你这样在家里做主妇是不对的。谢尔顿妈妈又莫名其妙,又生气,但不知道如何回答。过了一会儿,谢尔顿妈妈好像明确了一下自己的观点,果断的告诉那个女孩子,这是她的选择,她并没有感觉痛苦。此时的女学生也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

    此时再回想本片营销材料中,信仰和现实的矛盾,不应该被简单具象为当地群众的信仰轮回,与自己作为女性不愿意承载这个生育,之间的矛盾。首先妈妈想要打掉孩子,并不是因为《少年谢尔顿》里那个女学生理解的女权主义。从电影中几个细节可以看出来,女医生在吧啦吧啦介绍自己一个孩子多么好的时候,阿妈是全程走神的。女医生忙忙碌碌的工作,赚稳定的工资收入的生活,离阿妈还是有点远的,不是少生一个孩子就可以解决的,阿妈也没有表现出羡慕和期待。女医生在等待阿妈怀孕检测时候一直在发呆,我想她那几分钟应该也在回想自己这些年做的选择和结果,是不是也不一定是最幸福的。另外预告片中阿妈被阿爸说是妖女,扇巴掌的画面,其实是类似综艺中错接因果出现的戏剧性效果。阿妈被阿爸扇巴掌是因为,阿妈说了自己所有的担心,怕家里钱少家人生活不下去,阿爸称她在找借口,并在阿妈说养孩子这件事,阿爸没有能力做好的情况下,才冲动的,我理解是一种男人不愿意被说没本事的应激反应。事后阿爸道歉,并提出自己戒烟戒酒省钱,我觉得还蛮诚恳的。事实上爷爷死后,阿爸戴上了帽子,也不抽烟了,只从一个旧矿泉水瓶子里面喝水,确实做出了改变。其实阿妈全片没有说信仰让她不快乐,更没有上升到封建迷信的层面,她唯一质疑的是上师是不是弄错了。其实上师的原话并没有具体到阿爷转世投胎到哪里,而阿爸则直接的理解为刚怀孕的孩子。阿妈梦到母羊怀疑,并试图暗指爷爷转世为小羊,我觉得不是阿妈撒谎。只是大家都以为她肚子里的是阿爷转世,她无力辩解。事实上我认为卖掉的那只母羊,可能真的怀孕了。阿妈全片一步步的绝望实际上不是因为自己受不了生孩子的苦,而是周围人一个个的不理解她。首先是妹妹的反对,妹妹一方面说死者想回家不能如愿,会很痛苦,另一方面拿出的上师的权威,让做姐姐的感觉到知心姐妹的疏远;然后是阿爸的反对,阿爸选择即便降低三个孩子的生活水平,也要让自己的爸爸转世到自己家,让她再次感受到疏远;最后是她最在意的孩子本身,在爷爷转世到自己家和交生活费上学之间,也选择了爷爷。她打掉孩子,这一个选择,让亡灵,妹妹,老公,孩子,这四个人进入了两难的境地。那么,阿妈是应该坚持自己内心的选择,还是为她三个最爱的人做出妥协。我想这种两难,可能与妹妹当年的两难,是高度一致的。妹妹当时选择了出家,又回来找尘世爱人的犹豫,和阿妈的果断和担当,正好也是万总想要做的一次对比。片中阿妈说是没看过小说,我觉得是撒谎,藏文老师和尼姑之间的故事,阿妈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但她选择让妹妹不再犹豫,帮妹妹赶走了老师。阿妈要对家人负责,妹妹要对一心所向的佛负责。

    与好莱坞必备一个反派的粗暴套路不同的是,古希腊悲剧典型的剧情模式,人人都很惨,但人人都不是元凶,以此来警醒世人。我认为《气球》综合了这两者,而且万总的电影总是会用自己更柔和的方式,给出兼具信仰力量和人文关怀的答案。人间的苦难是无可避免的,言语之间传递的误解也是无可避免的,这与法律和道德,甚至是信仰条文,我暂时称为社会规条的进化没有必然联系的。社会规条,一直承担着指导人类行为往美好世界发展的功能。随着社会的不断变化,和人认知世界能力的提升,规条会看起来显得幼稚,有人选择彻底抛弃,有人选择原教旨主义般的照搬,都不是可取的。透过沿用几代人的规条文字,寻找其中最本真的价值,并与现代生活进行缝合是一个需要智慧和包容能力的任务。

    万总做了自己的尝试,电影的结局做了非常明确的呈现,阿妈没有打掉孩子,放下了自己的坚持,成全了四个最爱的人。跟尼姑妹妹上庙里之前,阿妈差不多已经说出了自己的决定,她只是羡慕尼姑当年的选择,没有爱恨情仇,让自己的下半生不再牵挂。而阿妈已经没办法无牵无挂的脱离红尘,她还是要对自己的孩子和老公负责的,现在的离开反而是一种不负责任。并且临走时候,给家人准备好了饼干,并主动告诉他阿妈没事。虽然阿妈没有说会不会出家,但我更倾向于理解阿妈去庙里,更多的是想陪妹妹度过可能发生的留恋红尘的日子,和妹妹一起走过可能来临的艰难。毕竟进庙里的事情,是妹妹提出来的。此刻的妈妈,便是万总电影里反复出现的,那个愿意把自己的视力送给瞎子乞丐的智美更登。

    妈妈陪尼姑带着化缘了一堆的食物去寺庙,这个馕有够大!

    另外,其实片中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反面角色,从他卖母羊时候有点麻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其实也很不舍,电影里对这只羊只有一句“她好像能听懂我说话”的台词,但这只羊在书中有很多的描述,其实这只羊非常有灵性,总是跟阿爸互动,互相刷个小脾气什么的。而且阿爸做出了我认为最正确的一个选择,先别管日后怎么样,大儿子是绝不能因为想让爷爷转世到自己家,而辍学的。结合我自己的经验,九几年的时候很多父母对学习知识的重视程度,远不如现在,当时很多家长学着学着,就让孩子回家帮忙干活了。我们村里一般只有我妈和她同事的孩子,因为自己是老师,还很注重孩子的教育。我挺感谢我妈,在我没考上大学的那年,坚定的让我再试一年,而且差点放弃了自己的老师工作,为了她学生拼命一辈子的她,就那一年给了我,她的坚持让我成为现在的我。

    最后两个调皮捣蛋小儿子的命运,万总其实给出的解释已经比较清晰。对于大家认为是奶奶转世的大儿子身上的痣,成为了两个孩子眼里的玩具,光着屁股带走了,这个梦。跟电影结尾,阿爸郑重的买回气球给他们玩,形成呼应。阿爸沉重的完成气球约定,走遍市场快要放弃的时候,买了最大也可能是最贵的气球,在孩子眼中可能只是天真烂漫的玩具。老人们对信仰的坚守,大人需要面对的信仰和现实的矛盾,在下一代的孩子身上可能已经不是包袱。孩子们会用更遵循人性本能的观念下,去生活,轻装上阵,面对新的,现代的,更好的世界。而且孩子们迎合自己本能,开心的也能长大。这个过程,就如同那个空中的气球一样,那么美好和绚烂。所有人都远远的看着他们美好着他们,见证着他们,如同极乐世界一般。

    所以,这个大风刮过的藏区,通过藏区自己人讲出来,才是最美的。

    最后还想刊登一个征友启事。

    其实在接触万总的电影之前,因为主流媒体能接触的信息极少,以及其他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我对藏区是有一些误解的。我也没有主动去了解那个地方的动机,被动接受的消息其实特别少,也不准确。直到去年去九寨沟阿坝州的时候,我都没有想到,突然进了藏区,当时见到了一群课间在玩耍,追逐打闹的小喇嘛,看着好开心。但我都躲到很远,生怕他们找我聊天。

    阿坝州的喇嘛庙和下课后打闹的小喇嘛们

    我的工作是城市规划,大部分的省我都去过了,唯独没有接过藏区的项目。这种曾经的误解,让我越来越感到有点愧疚。我开始在微博、豆瓣、知乎、甚至qq的好友找一找功能,想遇到一个愿意跟我聊聊藏区的网友,或者是笔友。一方面帮我更了解他的生活,另一方面看我能不能有什么帮助他们的地方。但是目前为止,很少能收到回复。而且谷歌翻译、微软翻译,甚至百度翻译都不支持藏语和普通话的翻译,点映票多出一张的时候,我甚至都豆油过一个想看《气球》的豆友,但是他那天有课。哎,一直就是个遗憾了。

    一个上课迟到了的喇嘛

    最后的最后

    回忆一下点映当天,快到提问环节的时候,我小米手环测心跳都120了。我问导演,可不可像王家卫和昆丁达斯汀诺一样,以打造一个万玛才旦的平行宇宙,好让我们能看到更多此类的电影。导演特别诚恳的回答,他会努力的。交流结束以后,主创离场时候,他特别看了我一眼,冲我挥了一下手。拿着《五金的牙齿》这本书的我,本来已经放弃找他签名了,因为主持人一直说很晚了,我们是最后一场,因为控制时间我都不敢去打扰他。但这个挥手,我直接条件反射般的站了起来,去后台找他要了个签名。特别的是,这个签名是我让万总特意签到《站着打瞌睡的女孩》那一页的,这个故事是我想送给我特别的人的,我和她都不爱说心里话,希望我们之间的多一些交流,少一些误会。

    下面是当晚写的内容,有点魔怔了,本来想删掉,但还是留着吧,但这应该是信仰的力量吧,我想还是把这段话留着。

    已经十二点了,我不敢睡着,想用一句话来记住今晚的情绪,写着写着就变成了一段话。

    刚签完名,不敢打开看签名

    n《气球》点映活动结束已经一个小时了,我还是不敢看导演给我签的名,生怕打开后发现没了,生怕今晚只是一场梦。nn一年前,姐姐被网络诈骗,欠了十万贷款,她本来是想给一个三年级,一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孩子们挣一些外快的。这比钱对从因痛风从煤矿下岗的姐夫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努力做到不发脾气,但让他借钱来真的很难。我的父母终于也在收到电话恐吓之后,给我打电话骂我姐,排解心中不快。压力之下,最终我承担了这一切费用,和家人的负面情绪,努力撑下去。过了很久,在妈妈的一次催婚中,我还是崩溃了,我不是那个在北京无所不能的儿子。我妈说,我变了,不是那个乖孩子了。那天看《静静的嘛呢石》,一个很难接触到电视,但却极度想看《西游记》的小喇嘛,居然可以为了带爷爷看戏,为了看望哥哥,为了陪妹妹和弟弟玩,为了给师傅和活佛递VCD,而牺牲了几乎全部自己看电视的时间。他问阿爸要装光盘盒子的时候,那个苍凉的画面,我几乎不敢再看,可怜,但又神圣。

    手拿光盘盒子,不舍的看着爸爸和电视远去的小喇嘛

    这不就是能赠予瞎子双眼的智美更登么?这个小喇嘛,解开了我所有的困惑,放下自己,帮助别人,并不委屈,而是美德。nn今晚的《气球》依旧有大爱,阿妈梦到母羊怀孕,我更愿意相信是阿爷的投胎。只是当自己的老公,孩子都坚信她怀着的就是阿爷转世的时候,她没有选择了。她不是自己吃不了苦,而是怕儿子吃苦。最后,再穷阿爸不会让儿子不上学,再难阿妈也会完成儿子的心愿。人间大爱。虽然表面上这个故事是符合现代人营销的女性视角,我理解其实应该是母爱视角。所有的爱都有可能会变,母爱不会。没有一个妈妈是自私的,妈妈说我变了,其实她是在夸我,她知道我不再逞强,从孩子变成男人了。nn最终我还是打开了书,盯着万玛才旦导演签在《站着打瞌睡的女孩》那一页的签名看了好久。在我看不懂的藏文签名下面写了一行2020.11.18。我想他应该是知道我担心一觉醒来,上面的一切都没了吧。做个时间标记,让这一晚不会变成一个梦。

    前排我们都穿红
    值得珍藏的合影
    08年乡镇上请的摄影师拍的我家
    20年我拍的我家院子和姐姐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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