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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尔瓦多  突破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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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演:詹姆斯·伍兹詹姆斯·贝鲁什迈克尔·墨菲约翰·萨维奇艾尔皮迪娅·卡里洛托尼·普拉纳ColbyChester辛西娅·吉布WillMacMillanValerieWildmanJoséCarlosRuizJorgeLuke胡安·费尔南德斯SalvadorSánchezRosarioZúñiga约翰·多伊罗伯特·索萨TyGrandersonJones西恩·斯通DannaHansen何塞·查韦斯JorgeReynosoCésarSobrevals

类型:剧情惊悚历史战争导演:奥利佛·斯通 状态:HD 年份:1986 地区:英国 语言:英语 豆瓣:8.0分热度:4 ℃ 时间:2022-04-19 18:47:31

简介:详情  理查德(詹姆斯·伍兹 James Woods 饰)是一位职业摄影师,每日,他穿梭于世界各地,寻找能够为他带来经济效益的摄影题材。在行业里浸淫已久的他明白,那些美好的,善良的事物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唯有暴力、恐怖和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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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理查德(詹姆斯·伍兹 James Woods 饰)是一位职业摄影师,每日,他穿梭于世界各地,寻找能够为他带来经济效益的摄影题材。在行业里浸淫已久的他明白,那些美好的,善良的事物无法吸引人们的注意,唯有暴力、恐怖和灾难能够为他带来机遇  就这样,理查德和朋友们来到了烽火连天的萨尔瓦多,让理查德没有想到的是,展现在他眼前的,竟然完全是一副人间地狱的惨象。纵使是阅历丰富的理查德,也无法忍受这里发生的点点滴滴,心灰意冷的他决定离开。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位名叫玛利亚(艾尔皮迪娅·卡里洛 Elpidia Carrillo 饰)的美丽女子出现在了理查德的生命力,在爱情和事业之间,理查德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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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塞
    每当听到马丁路德金那段慷慨激昂的《我有一个梦想》演讲时,我总会想起小时候为了应付老师的提问而自己编造出来的那些不靠谱的梦想,比如将来要成为一名宇航员、科学家、战地记者,甚至国家主席等等。而站在我们今天的立场去看当年的我,我一定会惊讶不已,我开始思索到底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我变了,最后思索的结论便是我开始变成我之前唾弃的那些人: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伪文艺青年+装逼分子,而统统的这些都和我曾有过的那些“梦想”里高大全的形象是那么的相去甚远。高考之后稀里糊涂来到一个外语学院学新闻,虽然并非本人所愿,但还是暗自庆幸,也许上天冥冥之中有安排,让我在朝着自己小时候那个战地记者的梦想又近了一步。可事实却是,四年过去之后,我还是没有成为所谓的战地记者,甚至连记者的边都没沾上。虽然那些不靠谱的梦想从未实现,但我却在从一位前辈那里了解到做记者的真谛:作为一名记者应该看到和主流声音不一样的东西,如果被主流意识形态牵着走,那做记者和普通人还有什么区别。当然这句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看看现在那些新闻从事者不会独立思考,只会在D的主旋律和各种八卦炒作中自娱自乐,不知这是一个时代的悲哀还是国家的悲哀。

    当然这也涉及到体制的问题,就像我们国家的电影人始终都不可能成为大师,因为他们所要直面的世界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世界,我们生活的是一个四处充斥着意识形态的神奇国度,如果说是我们自身缺乏想象力和创造力也就罢了,但始终有那么一群用屁股代替脑袋思考问题的某审查机构的存在更是抹杀了成为大师的可能性。在电影史上,许多大师级别的人物都在自己的作品里或多或少地对生活着的世界提出过各种各样的怀疑与批判,这些怀疑和批判或尖刻或暧昧、或深入或肤浅。

    奥利弗·斯通是一位社会真实派的天才导演,他的多数作品都是属于正面触及社会现实,而且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因此,他的这些作品不同于我们所熟知的、一般意义上的“现实主义”。多数“现实主义”作品属于编造的现实,重在其内容对现实社会的关照或者叫“写照”。但奥利弗·斯通喜欢更直接地采用社会现实当中的真实事件来作为他的影片,从而使他自己在运用电影艺术揭示社会现实的实践中更具有批判味道,我想如果美国政府最后悔的事情除了发动了上个世纪最笨拙的“越战”之外,就是把斯通送到越南去服役了。

    《萨尔瓦多》在奥利弗·斯通一系列的政治题材电影中,或许还不算是最出色的一部,但在世界电影的浩繁长卷内,它却是最出色地直面战地记者生涯的倾情之作。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时任美国总统的里根是一位坚定的反共人物,他的名言是:“朝自由民主迈进,会将马列主义埋葬在历史的尘埃之中”。里根在自己两次竞选和多次演讲中,都喜欢讲这句话。根据所谓里根主义的原则,他还支持中美洲、亚洲及非洲的反共产主义活动。里根在外交政策上是“完美而典型的冷战斗士”,只要是反共的事,他都不惜出钱出兵支持,当时尼加拉瓜的反共游击队和萨尔瓦多的民族共和军就得到过里根各方面的资助。

    影片《萨尔瓦多》的主人公理查德·博伊尔是一名战地记者,因为酗酒和吸毒而丢了饭碗,于是他来到中美洲国家萨尔瓦多原想拍摄一些战地照片卖钱,但迎接他们的是动荡的政局:军政府抱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残酷,滥杀持不同政见者和疑似持不同政见者,借口是他们已经被苏联和古巴赤化,并因此得到美国政府的军援。在目睹了政府军对于对于无辜百姓的屠杀、万人坑、传教士被刺等惨剧之后,原本抱着投机赚钱梦的博伊德愤怒不己,冒着生命危险要把军政府的恶行公之于天下,并开始同情反政府游击队,奥利弗.斯通左倾的政治观念也在此得以显现。描述游击队的段落中充满了澎湃激情,有一段印象特别深刻,共产党游击队训练的画面,配的却是前苏联时而雄壮时而深情的革命歌曲。但游击队进攻城市滥杀无辜的行径又使理查德彻底陷入了信仰的混乱之中,这是奥利弗·斯通的混乱,同时也是很多人对于二十世纪的迷惘:所谓标榜着民主的国家为了政治利益而任意践踏其他国家的民主,马克思主义者用暴力革命推翻不平等的社会体制,却不可避免陷入更残暴更独裁的怪圈。

    拍摄于《野战排》之后的这部《萨尔瓦多》,成了半个多世纪以来整个世界政治生活的写照。军政独裁者的残酷、共产主义者的革命激情、民主国家对外的虚伪。整部影片,也充满了奥利弗·斯通自我解剖式的悖论:既沉醉于暴力的激情,又悲天悯人;既鼓吹社会主义革命,又憎恨GCD政府的非人道。《萨尔瓦多》对美国的外交政策颇多微词,这在影坛上是极端少有的作品。影片从一个高姿态出发,揭露了种种隐蔽的官方丑行。所以说影片是荒诞的,无政府主义的,斯通在影片中明确表达了的对美国政府介入萨尔瓦多内战的批判,从而使这部片子与现今美国的外交政策产生了微妙的共振。

    影片的结尾,博伊尔极力拯救的情人玛利亚还是在边境处被移民局的人移送回萨尔瓦多,斯通也借博伊尔之口狠狠地诅咒了他的祖国——虽然他知道也许美利坚就是世界上最公正最民主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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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三

    《萨尔瓦多》由奥利佛·斯通执导,罗伯特·理查德森摄影 詹姆斯·伍兹、詹姆斯·贝鲁什主演。片长:122 分钟 上映时间:1986年02月28日

    《萨尔瓦多》根据美国战地记者理查德·博伊尔在萨尔瓦多的亲身冒险经历改编而成,以大胆明快的节奏反映出发生在萨尔瓦多的肮脏战争,深刻地描绘出一个第三世界国家的内战及其混乱、失望和恐惧的地狱影像:一贫如洗的乡村小镇,硝烟滚滚的战场,肢体残缺的儿童,“死亡队”野蛮的掠夺并任意杀害无辜的难民……

    在1987年的奥斯卡上,理查德·博伊尔的扮演者詹姆斯·伍德获得最佳男演员奖的提名。詹姆斯·伍兹表现非常棒,饰演的角色转变是细腻富有层次的,目睹着一切暴戾,从一个捞金投机者转变成一个正义媒体人塑造的人物真实可信,让人赞叹。

    修女被强暴的桥段虽只短短几分钟,却非常的震撼,令人扼腕叹息……

    震撼,现实,无力,残酷,演技,深沉,音乐,如梦,痛心,折磨,敬业,死去,光荣,多舛,多难,坚韧。

    奥利佛·斯通这位大器晚成的导演永远都那么现实,那么真实,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正是这样,成就了一代电影大师。

    影片结尾处,博伊尔极力拯救的情人玛利亚还是在边境处被移民局的人移送回萨尔瓦多,斯通也借博伊尔之口狠狠地诅咒了他的祖国。为什么经历了多折磨和苦难,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只能说:好吧,你赢了,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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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icibom
    美国民众不愿意相信他们付出的慈善捐款成为独裁政府屠杀暴乱群众的军费。可事实是,萨尔瓦多暴乱中被屠杀的人们,他们的身躯正静静的曝尸于垃圾堆腐烂,成为乌鸦的食物。媒体可以开启一扇了解世界的大门,也可以关上一扇大门,让里面的令生命悄无声息的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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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aw Gash
    好片子永远都是毁誉参半的,就让那些他们骂吧,这里没有政治正确性,只有个人角度的“客观”。什么是客观?就是那些人所说的非西方中心主义的价值观吗?得了吧,省口吐沫吧!让你拍,一样体现出你的“非非西方中心主义”的偏执。看到里边玛利亚临被强奸时的坚强了吗?看到阵地记者的舍生忘死了吗?看到stone把手持摄影玩儿到极致了吗?这就足够了,够咱们学了,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了,你不喜欢不要紧,但不要没专业水准的瞎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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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verick

    《萨尔瓦多》电影剧本

    文/〔美国〕奥·斯通、理·鲍尔

    译/桑重

    本片以1980一1982年发生在萨尔瓦多的事件为依据。为了叙事的方便,对这些事件的时间框架作了压缩,有些事件则在(本片的作者认为)不违背当时精神的前提下作了合并。所有在世的人物均姑隐其名。

    他们力图用谎言来

    使我们说谎,

    仿佛他们并不知道

    嘴是用来说话、

    眼是用来观看的。

    ——萨尔瓦多农民语

    内景:旧金山,坦德洛恩公寓,黎明时分

    理查德·鲍尔慢慢睁开一双失神的眼睛,房东在敲他的门。片头字幕开始。

    婴儿开始啼哭。他的已经疲劳不堪的、美丽的意大利妻子用奶瓶给婴儿喂奶,好让他安静下来。她跑去应门……

    鲍尔坐起来。他一脸苦相,活像一个倒霉的军官进了工事。他的身体,他的脸,都萎靡不振。这个男人有过比现在好得多的日子。他显然有点饮酒过量,他的身体让人看了感到恶心。他才四十过半,看上去却像是经历了十场战争——一个经历过无数次意外事件和灰心失望的幸存者,一个连土豆都吃不上的坚强的爱尔兰人。

    在背景中,坦德洛恩的房东在和克劳迪娅争吵不休,争吵声穿过房间,传入鲍尔的耳朵,他披上衣服,一双眼睛扫了一下破破烂烂的手提黑白电视机上的早间新闻。

    新闻播音员:随着尼加拉瓜革命的爆发,小小的萨尔瓦多陷入混乱……今天又有两位天主教神父被砍死在首都郊外的一条水沟里。在这两个月里,已有一千多人“失踪”,其中有许多人被发现暴死在首都郊外或外省的水沟里和垃圾场上。政府发言人指称这些谋杀系左翼马克思主义恐怖分子所为,而左翼发言人则归罪于右翼“行刑队”。美国政府发言人则称这些杀人者为“颠覆分子”,左翼和右翼都有。……另据报导,就即将开始的总统竞选所进行的民意测验表明,罗纳德·里根处于领先……

    争吵在继续,克劳迪娅把啼哭不止的婴儿交给了鲍尔。鲍尔亲切地抚慰他,给他喂食。

    克劳迪娅把房东的驱逐通知书扔在地上,用意大利语恶声咒骂:“操你的,你这个吸血鬼,你这堆狗屎!”房东是个黑人,一脸凶相,他捡起通知书,朝鲍尔扬了扬(他手里摸了一把钞票,刚收来的房钱)。

    房东:没有钱,没有钱,理查德·鲍尔。你和这条意大利母狗滚出去。今天!

    鲍尔:嗨,伙计,得啦,再宽限一次吧。

    他笨手笨脚地去端电炉上的速溶咖啡。门外的防火梯上晾着尿布,还有一块忽明忽暗的霓虹灯招牌。他的生活显然一团糟,到处是纸张和书,脏衣服,尼康照相机,氰化物药品,可的松,战争纪念品,一面志愿军军旗,大麻烟卷,廉价打字机……

    房东嘟囔着走了。

    房东:走着瞧吧,鲍尔,走着瞧(重重地带上了门)。

    克劳迪娅突然感到忍无可忍,大哭大叫起来。

    克劳迪娅:不!狗娘养的!我受够了!这种日子没法过了!我不干了!我是好人家出身。我上过大学。我得过文学博士学位。我干吗要过这种日子!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美国的!你对我撒谎!你一直在对我撒谎!

    鲍尔(安慰她):克劳迪娅你瞧,我正要去打电话呢,去拿五百块钱,好啦,别闹啦……

    克劳迪娅:废话!你又喝酒了。你什么谎话都能编!

    鲍尔:不,不,不。我没事,没喝酒。你会看到……

    克劳迪娅:废话!你除了把冰箱里的酒全喝光,还能干什么!那天晚上你把娃娃的食品都吃了,你他妈的醉成了什么样子,你这个没有用的废物,废物……

    鲍尔:你等着瞧吧,你等着瞧吧,亲爱的……

    他的过敏症又犯了,全身搔痒。他从猪形贮钱罐里找出了一个两角五分的硬币。

    内景:公寓的过道

    他在打公用电话,在电话另一端的是太平洋新闻社的南希·戈德贝格。

    鲍尔:嗨,南希,我是理查德……鲍加……听着,萨尔瓦多要出大事啦。不用多久啦。你能给我搞一张记者证吗?还要两千美元,我准能给你搞来好东西。保证……(“没门儿”)那好吧,记者证呢?说话呀,南希。

    南希的声音:鲍尔,我们跟你打过交道。我们给过你两千五百美元,让你去采访黎巴嫩的好戏,结果你倒溜到希腊去啦。

    鲍尔:南希,我尽了力啦!我就是忍受不了穆斯林的夜生活,我非得……

    南希的声音:哼,我们领教过啦。你用起钱来像匈奴王,收入却一文也没有!你丢失了机票、护照,你狂饮滥喝,你鲍尔是个专业圈里的让人头痛的家伙。

    鲍尔:是吧,可是我替你搞到新闻啦,不是吗?那篇关于爱尔兰共和军的报道写得不错吧,美国佬对他们搞酷刑。还有柬埔寨——我是最后离开的人。我让太平洋新闻社为此而出了大名。还有,别忘了我在阿富汗为你们挨过冻。去跑跑萨尔瓦多怎么样?我不是说过那是不错的吗?……南希(他挂上了电话)?

    她已挂断了电话。一个戴着卷发夹的女人在等着用电话。鲍尔想了想,搔搔脑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之一。他从不肯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总是飞快地又想出下一条可能的路子。他有了另一个主意,抓起了电话。

    鲍尔:拉里……我是鲍尔,谢谢你替我修好了照相机。我还想请你帮个忙。

    拉里(急促地):唷,理查德,我必须在一小时内赶到机场,我要去贝鲁特。

    鲍尔:我说拉里,情况严重啊,我要回萨尔瓦多,急需五百美元,四百也行,如果你……

    拉里:……萨尔瓦多?你要回去的话,他们非杀了你不可。

    鲍尔:嗨,我要的是钱,不是听训。

    拉里:好吧,最多三百,四十分钟内到泛美机台见面。

    鲍尔(“OK!!”)挂上了电话。

    外景:旧金山街道,白天

    鲍尔开着他的绿色的跑车(1968年左右的型号)。当警察的哨声打破了他的白日梦时,他俯身在驾驶盘上,眼珠骨碌碌地乱转。

    切入:

    警察拿着鲍尔的1979年度的记者证,正在电脑上进行查对。鲍尔在苦苦哀求……

    鲍尔:说实话,长官,我把驾驶执照忘在家里了。

    警察:鲍尔先生,你的驾驶执照已被注销了……你是无照驾驶,并且既无登记证,又无保险单,你有四张超速罚单没有付钱,已够送法庭。你有43张未付钱的停车单,你的车子没有任何合法的东西,就连这张记者证也是过期的……我要带你去……(给他戴上手铐)

    鲍尔:我不是那个理查德·鲍尔!你拿错人了。另外还有一个理查德·鲍尔……长官你的人性到哪儿去啦。我刚丢了饭碗,刚让人赶出了房子,我老婆要离我而去,我甚至无法养活我的孩子,给我个机会吧。

    警察(把他塞进汽车):……你要吃点心(注1),上麦当劳去,先生。

    内景:监狱,次日早晨

    鲍尔睡眼惺忪,胡茬满面,正走出牢房去见前来保释他的洛克博士。博士是个失业的旧金山摇滚音乐节目主持人,和鲍尔同年,说话带哭腔。

    鲍尔:博士,谢谢啦。

    洛克(怔忡不安、急促地):走吧,鲍尔,去取你的车。我们去把巴格尔救出来。它现在在奥克兰。它让纳粹分子抓了起来,正关在狗牢里呐。……

    鲍尔:他们拿走了我的车,博士!我需要七十五美元才能取出车子。

    博士(搜索口袋):真他妈的!我刚付了一百二十五美元保你出来!我就剩这些了(给他七十五美元)。快走吧!他们要下药丸了!

    外景:奥克兰桥,白天

    鲍尔和博士在跑车里全速前进。天气晴朗,阳光灿烂。但是鲍尔和博士各有各的心事。博士递给他一支大麻香烟。

    博士:……再快点,理查,快啊。

    鲍尔:……不行,博士。我手上没有驾驶执照。他们会没收我的车钥匙的。它关在那儿多久了……

    博士:我不清楚。我把它托付给朋友们的……朋友们,哼。

    鲍尔:别着急,博士,他们不会立刻毒死它的……

    博士:倒霉,什么事都倒霉!米里阿姆把我撵出来了。她说我当个待业的摇滚音乐节目主持人也嫌太老啦,她要我去硅谷卖电脑,电脑!

    鲍尔(想平平他的怨气):我对付不了女雅皮士(注2)。去他妈的,一刀两断吧,她们还是上健身爵士班去吧。(博士:“她们上过这种体操班”)拉丁女就完全不同了,她们善良——就说克劳迪娅吧,她从不过问我的事。

    博士:……拉丁女人最好的一点是她们不讲英语。我能借宝地挤一挤吗,理查?我没有地方可去了……我可以睡在淋浴间里,厕所里,我需要一个安身之地。我……

    鲍尔:博士,再给支烟。我报告你个坏消息。我也没有安身之地。我们让房东撵出来了。我们正想去跟你和米里阿姆挤一挤呢。

    博士:你的意思是说我给了你我最后的二百美元,而我却捞不到个住处!好家伙,我算是霉到底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真该让你留在牢房里。

    外景:奥克兰野狗收容所

    博士在狗栏旁到处乱转,“巴格尔!巴格尔!”地叫着……没有回音。管事的是一位慈祥的、相貌朴实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博士围着狗栏到处寻找他的爱犬巴格尔。鲍尔在搔痒。

    博士:我的狗在哪儿?

    女管事:它长得啥样?

    博士拿出巴格尔的一张照片。

    女管事:噢,我认得它。

    博士:它在那儿!

    女管事:对不起,我们让它入睡了。我们收养了它十四天,我们想……

    博士:让它入睡?它还会醒过来吗?你的意思是说宰了它!你们用煤气毒死了它!

    女管事:不,不,我们不用煤气了。我们给狗打一针。这要更人道些。

    博士(暴跳如雷):那是哪门子的人道!你们这帮凶手!我简直难以相信。它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之间的关系最长!七年哪。我的婚姻才维持四年!这么做不对,不公正。

    女管事:我非常抱歉,有些小狗……

    博士(挥动巴格尔的皮带):我的狗的皮带……

    鲍尔:跟她说不解决任何问题。走吧……

    内景:鲍尔的住处,白天

    鲍尔飞步上楼,博士紧跟在后。

    鲍尔:……克劳迪娅在银行里有点存款,她会帮助我们的,但是我们要对她说好话……不许再吸毒了,博士。

    门上贴着驱逐令。鲍尔把它撕掉。纸的背面用意大利文潦草地写了“操你”两个大字。博士越过鲍尔的肩头看着它。

    博士:写的是什么?

    鲍尔:意大利文,“操你”……妈的,她回意大利娘家去了。

    他进了门,发现四壁空空,只剩下他的一堆脏衣服。还有那台黑白电视机和婴儿床。他满脸哀伤的表情。

    博士:妈的,理查,这太糟了……她总算留下了电视。

    鲍尔走到婴儿床边,摇摇它,床上留了一块脏尿布。

    鲍尔(凄凉地):真是一桩倒霉的婚姻,但我肯定会想念我儿子的……也许她会回来的。

    博士(笑):当然,理查。

    外景:拉斯·维加斯郊外的沙漠,白天

    鲍尔和洛克开着跑车驶向拉斯·维加斯。洛克吸着大麻烟,听着收音机里的摇滚音乐。鲍尔专心致志地开着车,突然,他把眼光转向他的口袋。皱巴巴的帐单、纸片、钱——一团糟。他生气了。

    鲍尔:妈的,她拿走了我的电话号码本!我所有的号码都没有了,操你的!跑掉了克劳迪娅倒没什么……你博士真是什么也不在乎……

    博士:……你的那些号码无非是我过去的女朋友的号码而已。我有我自己的麻烦。我真为巴格尔感到难过。你不了解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使我感到非常难过……你认为很容易就能把责任推个一干二净吗。我四十二岁了。我没有老婆,没有子女,没有父亲、母亲,没有狗——我在这个世界上真是够孤独的,太可怕了。(鲍尔心不在焉地听着博士的哀诉)你知道还有哪个四十二岁的男人也一无所有吗?(鲍尔看了他一眼)除了你——

    内景:汽车行,拉斯·维加斯,白天

    鲍尔在出售他的跑车的文件上签了字,把一张皱巴巴的邮票大小的纸(汽车所有证)递给肥胖的汽车销售商,后者给他一千美元现钞。

    鲍尔冲出来招呼洛克说:“完事了,走吧。”

    内景:赌场

    鲍尔把一千美元全都押在轮盘的红条上。

    轮盘在转动。洛克神色紧张,嚼着口香糖。鲍尔悠闲自得,满不在乎。两人交换着眼色。红条!

    外景:停车场,白天

    鲍尔把他的汽车买了回来。

    外景:沙漠,公路,白天

    鲍尔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向南疾驰。博士的收音机开得山响。他吞了一片安非他明,吸着大麻烟,对着酒瓶喝玛格丽塔鸡尾酒。鲍尔专心致志地看着路,心里在盘算着什么,车子以一百英里的时速前进。

    博士:我们现在到哪儿去?

    鲍尔:危地马拉。

    博士:干吗去?

    鲍尔:干吗不去。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有太阳。有便宜、优质的大麻。危地马拉还有一家大妓院。收信用卡。伪造的,她们不注意……就像……西贡的琼隆……

    博士:你为了一家妓院得跑两千英里呐,鲍尔。我知道奥克兰有一家,只收费两块半美元。

    鲍尔(感兴趣了):在哪儿?

    博士:你的前妻。

    化入:六天后

    沙漠延绵不断,无穷无尽的仙人球和灌木丛。詹姆斯·泰勒直着嗓子唱的《喔,墨西哥》现在换成一支萨尔瓦多曲子。车子已简直不成样子,车门绑上了铁丝,挡风玻璃破裂了,消音器没有了,速度表失灵了,车牌掉了。

    鲍尔在抽大麻香烟,两腿夹着一瓶打开盖的墨西哥酒,车速一百英里。驶过一块路牌,上写“圣他安那:二十公里。圣·萨尔瓦多:一百公里”。牌子上端有一个兀鹰标志。

    博士在摆弄收音机天线,以便收到信号。他看到了路牌,心里烦躁起来。为了稳定情绪,他不得不再吞下一片安定。

    博士:你说的是去他妈的危地马拉,你只字未提过萨尔瓦多啊!我从来没有出过国。这儿可是杀人如麻啊。

    鲍尔:报上登的东西你都信吗?你会爱上这儿的!博士,我毫无开玩笑的意思,这是我的最后一招了。如果我能拍到精采的战争照片,我可以卖给美联社。我拿到了钱,咱们就上拉·里伯塔德去,那是世界上最好的冲浪海滩。消遣一下,玩上几个月,你化三百美元就能过一年。

    博士:鲍尔,你可是对我扯了个大谎。

    鲍尔:博士,你看着你的处境吧,你面对的是严酷的生活事实:你没有老婆,没有狗,没有钱,没有人爱你,你长得丑——你在这儿的生活将……

    博士(不想听下去):好吧,好吧,走吧。

    鲍尔:……你会爱上这儿的,博士。你可以酒后开车,可以化上五十美元就随便杀个人。有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你在哪儿能化上七美元就能找一个处女啊。

    博士:这个女人但愿是世界上最美的,否则我就回家。算你运气好,正碰上我走投无路,鲍尔。

    鲍尔:……十二美元找两个处女。还有春药,不用医生处方,能让你玩个通宵,这里人们想干的只是上床……

    博士:……十二美元?你认为这个价钱你能谈得下来……

    鲍尔:博士,你就要过上神仙的日子啦,你会爱上这儿的。唷,他妈的!

    他踩下刹车,掐灭烟头,一口喝空酒瓶,扔掉了它。

    博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前方路面上有十来条汉子拦住了去路。他们身穿便服,头戴牛仔帽。他们可能是强盗、叛乱分子或者什么,但决非善类。

    博士:他们干吗拦住去路?

    鲍尔:干吗,干吗,干吗,别问什么干吗,这儿不是外国佬的天堂……

    他发疯似地搜索口袋,找到了他的氰化物药丸,给了博士一丸。

    鲍尔:……藏起来,保持冷静,装聋作哑。

    博士(看着他的药丸):这是什么?镇静剂?

    鲍尔:嗯,长效的——氰化物……站起来。

    博士(扔掉了它):我不吃这种鬼东西!

    鲍尔:他们要卸你脑袋的时候你就该后悔了。

    博士显然认为鲍尔是言过其实了。从他的呆滞的视点:正在迫近的路障。

    鲍尔停了车。当头的走上前来,低头看了看,一支卡宾枪在离鲍尔的脸才几寸的地方晃荡。这家伙显然已喝得烂醉。一股酒气直喷鲍尔而来。

    鲍尔(蹩脚的西班牙语):朋友,你好啊。我是旅游者。美国人。我要去萨尔瓦多。我的朋友……

    他说着不像样的西班牙语,满脸堆笑。

    那家伙显然没有听明白,莫名其妙地瞪着眼睛。阳光烤得他心烦意乱。他用方言嘟囔了几句关于圣他安那的话。“关闭了。不能去。”鲍尔又说了些什么,那家伙听不懂,招了招手,又上来两个汉子。蹩脚西班牙语……

    鲍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廉价的金表,像审视印度宝石似地反复端详。“……纯金的,值几千块美元……”那家伙看它的眼神似一巨蟒在审视一只耗子,摇了摇它,看它走不走,把它放进了口袋,害得其他两个家伙满脸不高兴。他们之间说开了话。

    鲍尔的笑容掩盖不住紧张的心情,他看看博士,给他传递消息。

    鲍尔:这帮喝醉酒的恶魔。有大麻烦啦。

    其中有一个指着贴在挡风玻璃上的记者通行证,大声地咕噜了一句:“记者”当头的突然拉开车门:“出来!钱包!钱!”

    跳切到——

    鲍尔和博士趴在车头上,正在被剥掉衣服。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钱包、钱……

    鲍尔(现在着急了):不管他们怎么干,千万别屈服。……踢他们的下身,打架,逃跑,怎么都行,但千万别屈服!

    博士:为什么?

    鲍尔:为什么!你向他们屈服了,他们就能为所欲为了。

    博士(大麻烟的麻醉作用犹在):这真他妈的吓人。

    鲍尔(自言自语):弄到这个地步……在萨尔瓦多挨一个酒鬼的枪子,他们不会相信这个的……唉,谁会来管这个呢!

    喝醉酒的头头拉开卡宾枪的枪栓。正在这时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了。车里是民警卫队的一名中尉史迈林·台施,一个瘦削的年轻人,神情严厉,目光如炬,脸上堆着假笑。

    史迈林·台施:什么人?

    喝醉酒的头头:颠覆分子!

    鲍尔抓住机会,跳起来对着台施挥动他的证件。

    鲍尔:不!新闻记者!是费古洛阿上校的朋友!新闻记者!

    台施看着他。他显然要比那个差点毙了鲍尔和博士的嗜酒的恶魔更有头脑。

    史迈林·台施:费古洛阿?

    鲍尔使劲地点头。

    外景:圣他安那的街道,白天

    史迈林·台施和他的司机驱车进入市中心的一个广场,停在一辆装甲车旁边。

    十来个人趴在地上,双手放在头上。士兵们站在一旁,正在查对他们的证件。史迈林·台施走向另一个军官,和他说了些什么,用手指指鲍尔和洛克。

    博士:在搞些什么?他想干什么?

    鲍尔:他是个学生。事情真是糟透了。他们正在查对他的证件。

    博士:那是什么?

    鲍尔:出生证明,选民证。你要是没有,你就倒大霉了。

    一名中士抓住一个年轻人的头发,把他拖到史迈林·台施那里去,一边大声嚷嚷说他把证件留在家里了。

    洛克和鲍尔被两个士兵强拉下吉普车,大步走向装甲车,他俩瞟了一眼史迈林·台施,他正在盘问那个年轻人。那名中士用枪托猛击年轻人的后脑勺。年轻人双膝跪倒在地,求他们相信他的话:“先生,开开恩吧!”街上的孩子们围上来看热闹。

    内景:装甲车,白天

    鲍尔和洛克被推进装甲车的后部,铁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只能从炮眼里望出去,车里是一片漆黑。

    鲍尔:你们这样对待费古洛阿上校的好朋友!

    从他俩的视点:史迈林·台施掏出手枪,年轻人在苦苦哀求。史迈林·台施漫不经心地对着年轻人的太阳穴开了一枪,然后急忙躲开,免得溅一身血。他走开了。

    洛克:混蛋!混蛋!他们要来杀我们的,鲍尔!

    装甲车突然开动,鲍尔和洛克在黑暗里前仰后合。

    洛克:我还以为你在这儿是吃得开的呢。他们要来杀我们了,是不是?

    鲍尔(搔搔脑袋,露齿一笑):杀人倒是没事,放人才会出麻烦。

    切到——

    几小时后。

    装甲车停下了。博士又疲倦,又害怕,在一个角落里缩成一团,遍体汗流。鲍尔在另一个角落里撒了泡尿。

    博士(恶狠狠地):大限到啦……你还有那种镇静剂吗?

    鲍尔用手指碰碰他的氰化物药丸。门哐啷一声打开了。

    史迈林·台施和一个助手站在那里。空气紧张。

    史迈林·台施:费古洛阿上校在等你们赴宴呢。

    外景:兵营,白天

    鲍尔和洛克被挟持着向前走来。一声军号,士兵们跑步前来排成队列。兵营的建筑颇像一座老式的美国骑兵营。

    当他们走下装甲车时,一群孩子和士兵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没有证件的年轻人的尸体。尸体被倒挂在车顶上,血污的脑袋瞪着洛克,嘴张得大大的。鲍尔催促他快走。走过一幅巨大的招贴画,画面是垂死的士兵们——“我们的义务是为祖国献出生命!”

    内景:赞古洛阿的营房,晚上

    费古洛阿:鲍尔!你怎么上这儿来啦。记者是禁止进入的!

    鲍尔:从危地马拉那边过来,上校……

    费古洛阿:你们这些该死的混蛋,你们算是命大,还保住了脑袋!

    他们拥抱。费古洛阿是个漂亮的、受过美国训练的军官,长得像巴顿,穿一双特大号的擦得很亮的长统皮靴,手执马鞭。他朝四下里看了看。

    费古洛阿:来吧,骑士们,坐下,再来点酒。想吃点什么?有鱼,挺新鲜的。

    三个半裸的妓女在他的营房里来回奔忙。营房里有紫色的沙发长椅,草裙舞女形状的灯,令人厌恶的图画。一只鹦鹉咕咕叫着。费古洛阿显然已有点醉意。

    费古洛阿(对妓女们):我的朋友在这儿……给我在美国报纸上扬名——“萨尔瓦多的巴顿”,他就是这样称呼我的。

    鲍尔和洛克在宴席上落了座。仆人们给他们上菜。洛克对事态的突变颇感惊讶,并有几分怀疑。他贪婪地吃着,在一个胖妓女身上乱抓乱摸。

    鲍尔(给费古洛阿灌酒,对着众人):你们啊,尤里奥,那是历史上最后一场伟大的骑兵战了。在1969年和洪都拉斯打的那场战争中,他一直打到了特古西加尔巴(注3)!打从匈奴王以来还没有过这样的骑兵战术!

    费古洛阿很爱听,在另一个妓女的屁股上拧了一把。

    费古洛阿:……这一仗打得真痛快。

    鲍尔:……看来局势又紧张起来啦,尤里奥。我猜测那是麦克斯少校在城外布下的路障。

    费古洛阿:那个婊子!(低声地对鲍尔说,眼睛却看着仆人)现在有发生政变的谣传。到处有他的人。我甚至搞不清能信任谁。我的人有一半在“行刑队”里,另一半在把他们的武器卖给叛乱分子后开小差……那些狗日的叛乱分子在北部增加了两个营,军政府已经没有权力,国家在走向灭亡!狗日的麦克斯少校还大谈反对共产主义呢,他只是吹吹而已。(拥抱第三个妓女)……捏死你……(淫话连篇,她也报以淫话)

    鲍尔看着洛克,得到了大量信息……

    鲍尔:……看来叛乱分子能席卷一切了,尤里奥。如果他们攻下圣他安那,他们就能把国家一分为二了。

    费古洛阿吃吃地笑着,拿出一个布口袋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费古洛阿:……首先他们得除掉我,许多叛乱分子拼命试过……去他们的吧……右翼分子的耳朵,左翼分子的耳朵——谁也休想进圣他安那。圣他安那是我的地盘。

    几十只干瘪的耳朵滚落在桌布上,正好在洛克面前,他感到恶心:“哟!”鲍尔在桌子底下踢他。妓女们吓得心惊胆战,上校现在一副大男子气派。

    鲍尔:真行,上校。

    费古洛阿:我们干得不错吧……什么他妈的人权吧。

    他拿起一只耳朵,把它泡在他的香滨酒杯里。它仿佛恢复了生命,在倾听他们的谈话。一只毛茸茸的耳朵漂浮在泡沫里。

    鲍尔:……上校,你不妨让我跟你手下的某个侦察组一起出去。我有空能拍回几张精采的战斗照片……我会让他们脸上增光的。

    费古洛阿:鲍尔,你跟这个睡,我跟那个瘦的睡。你的朋友可以找那个胖的……消灭共产党!消灭一切敌人!让他们听到我的声音吧。萨尔瓦多万岁!

    他举起泡着耳朵的香滨酒杯,向全桌敬酒。他喝了一口,把杯子递给在格格地笑的妓女,她喝了一口,递给鲍尔……

    洛克的眼睛死盯住杯子里的东西,快要呕吐了。胖妓女捏住他的睾丸。

    胖妓女:捏死你!!

    鲍尔(喝下了酒,用西班牙语):……别理他!他在危地马拉得了淋病,在这儿得了痢疾。(大笑)他两处都漏水呢!

    她缩回了手。正在这时,两眼翻白的洛克手里被塞进了泡着耳朵的酒杯,他呕得白桌布上满是污水。

    外景:通向首都之路,当天晚上

    鲍尔和博士驾车驶向首都。一面白旗绑在折断了的天线上,电视机用胶布粘在挡风玻璃的裂缝上。前灯的灯光划破黑暗。收音机里播着一支歌:“你的每个举动,你吸的每口气,我都在监视着……

    博士:喂,理查,跟你出来原本是莫名其妙的事,现在我想坐飞机离开这里。你知道我在旧金山还有事呢。我要在那里生活,甚至还和米里阿姆一起过。我把你弄出监狱,你这几年来欠了我一大笔钱,我认为现在该是分手的时候……

    鲍尔(凝视着前方):以后再说,博士!……把工具柜里的钉头锤递给我。这儿赶夜路花样多。

    博士:钉头锤?

    鲍尔:别担心,博士。只是以防万一。我是受人注意的……我去拿瓶酒。两秒钟。

    他从旅行袋里掏出一把大弹簧刀时眼光闪烁不定。他狞笑了一下。

    博士(更焦灼地):鲍尔你瞧……

    一个醉汉在公路中央冲着前灯径直朝他们走来,鲍尔突然打轮。

    鲍尔的车子和他擦身而过,但车子并未减速。博士瞥见那个汉子被高速的气浪打得转了几个圈,正跌跌撞撞地跟在车子后面。

    博士:那是什么人?

    鲍尔:那个混帐的酒鬼。差点让我的车子出事。把地图递给我。

    外景:街道,圣萨尔瓦多,清晨

    鲍尔的汽车驶入圣萨尔瓦多商业区一家麦当劳餐馆的停车场。

    内景:麦当劳餐馆,清晨

    餐馆里坐满了武装分子——酒鬼,醉醺醺的墨西哥流浪艺人乐队的演奏互不协调,失去父母的孩子们在乞食或蜷缩在角落里睡觉。一名手持截短了枪管的猎枪的保卫人员看了他们一眼,又回去睡觉了。

    洛克手拿汉堡包,被一个酒鬼缠住了。他尽量对他和颜悦色。鲍尔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径直走向在店堂后部的约翰·凯塞蒂。凯塞蒂肩挎三架照相机,桌上放了四个镜筒——够气派的。这个人无时不在奔忙,神经衰弱,当了太久的战地记者,三十六岁的人看起来像是四十五岁了,眼神挺潇洒。

    鲍尔:你好,约翰,我估计在这儿准能见到你……

    凯塞蒂(稍感惊奇):鲍尔——我听说你已经死了……

    鲍尔不太喜欢这种话,勉强笑了笑。

    鲍尔:我气色那么坏吗(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

    凯塞蒂:是啊……我听说他们在危地马拉把你抓了起来。关在什么监狱之类的地方。拔掉了你的指甲。把你折磨死了。

    鲍尔(笑,但很快就收起笑容):混蛋的危地马拉佬。贝鲁特那儿怎么样。

    洛克走过来坐下,像个饿死鬼似地吞食他的巨无霸和油炸食品。鲍尔没有作介绍,觉得在凯塞蒂面前耻于和他这种人为伍。那个酒鬼慢吞吞地跟了过来,认定洛克是个好对付的人。

    凯塞蒂:糟透了。

    鲍尔:给《新闻周刊》写的报道真叫棒,约翰。

    凯塞蒂(点点头,对这类奉承很感惬意):你怎么来得那么快?

    鲍尔:和麦克斯少校的人有点小磨擦,他们不喜欢关于刑讯室的报道。

    博士:什么啊,你不是说这个麦克斯少校是你的头号对头吗!

    鲍尔:那是一年前的事了,博士,他们在这儿消息不灵通。

    博士:鲍尔,我可要走了。头班飞机。我不是开玩笑。霉也倒够啦。你把剩下的钱给我。我可是当真的。少废话。

    博士把他的法式油炸饼给了那个酒鬼一个,酒鬼一口就吞了下去,眼神表明还想要一个,死缠住博士不放。

    鲍尔(恼火了):什么钱!博士,你安定片吃多了吧。钱早就没有了,在危地马拉换变速箱、汽油、边界上挨了宰、妓女。我们身上只剩十五比索和……不,等等,那块巨无霸要十二比索,妈的,只剩三比索了,不,两比索!你他妈的别再给那个酒鬼法式炸饼啦……

    博士心不在焉地又给了酒鬼一块炸饼,他这下真生气了,跳起身来一把抓住了鲍尔的衣领,使劲地摇晃。

    博士:三比索!你是告诉我咱们只剩下三比索了吗!我的狗死了,米里阿姆走了,我差点挨了枪子,我现在在萨尔瓦多身上只有三比索!嗐,我是真正的山穷水尽了。

    那个酒鬼现在乘博士不备大吃他的法式油炸饼,对凯塞蒂的照相机垂涎三尺。凯塞蒂一直不动声色,现在也对鲍尔和他那个把酒鬼带了过来的蠢货朋友的打扰大为恼火了。鲍尔也连锁反应似地对博士发起火来。

    鲍尔:博士,你别让那个酒鬼对我们的照相机打主意啦,你撵不走他的。你知道为什么他死赖在这儿吗——因为他灌饱了酒。(鲍尔从他的旅行袋里掏出她自己的酒瓶)……这酒值十七美分,能炸裂你的脑细胞,你只要给他们点东西,就别想再摆脱他们。

    博士(摇晃他):这跟我有什么相干!!!

    鲍尔:太有关系了。你的自由主义作风让这个家伙缠了我们几个小时啦,他们会到处跟着我们走的。

    博士(有点失去理智了):听着,理查,我不懂这儿的语言!我只有两比索!我非得离开这儿不可!

    酒鬼一看到鲍尔的酒瓶,便两眼放光,他伸手去抓时打翻了桌上的咖啡。

    鲍尔:妈的!瞧你摆脱不了他们了吧……别跟这些酒鬼玩你那自由主义的雅皮士作风了。好吧!!(对凯塞蒂)对不起,约翰。

    博士瞪着理查德,突然抓起桌上的两比索,冲着他的脸大叫大嚷。

    博士:操你的,鲍尔。我非得离开这儿不可!

    他跑出去奔向停车场。酒鬼跟在他后面。凯塞蒂在桌上放了点钱,收拾起他的东西。

    凯塞蒂:我的东西登在《新闻周刊》上。

    鲍尔急忙跟上去,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鲍尔:嗨,约翰,谢谢你的汉堡包。真对不起……瞧,说实话吧,我让太平洋新闻社解雇了……我在这儿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凯塞蒂终于被鲍尔的真诚打动了,对他感到有点抱歉。

    凯塞蒂:听着,理查。这儿没有活可干,谁也不会关心这儿打的屁仗。上礼拜一个狙击手打死了一个墨西哥电视记者。他们把枪口对着我们呢。去安哥拉试试……

    鲍尔(知道那是胡说八道,又另试一招):听着,我能领你去见费古洛阿。我刚见过他,我能自由出入他的精锐部队。

    凯塞蒂注意地听着,但脚下没有停步。两人走出了麦当劳。

    外景:麦当劳餐馆的停车场,清晨

    凯塞蒂跨出大门。鲍尔在等他的答复……洛克在停车场上来回蹀躞,试图摆脱那个酒鬼。

    凯塞蒂(注意到鲍的跑车):还开着那辆绿家伙呐,鲍尔?

    鲍尔(替他打开车门):是啊。愿意去“黎明巡逻队”(注4)走走吗,约翰?

    他俩互相心领神会。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凯塞蒂终于醉出了笑容:“OK,鲍尔,咱们走!”

    外景:“埃尔·普莱永”区,城郊,清晨

    一个巨大的垃圾堆。腐烂的水果。苍蝇乱飞,臭气冲天。野狗混在鸡群和山羊群里翻找食物。凯塞蒂在拍照。三具尸体——两个年轻男子,一个女人,都是双手反缚,躺在一条沟里。身上有火刑伤痕。

    洛克见到这副景象时却平静如常。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死人。鲍尔在和凯塞蒂说话,他没有拍照,不想插手凯塞蒂的工作。

    凯塞蒂:走,拍几张……(继续拍照)

    鲍尔领会了他的意思,走到一条沟边。我们跟随着他,看到了一副可怖的景象:几十具刚被扔在斜坡上的尸体,到处是秃鹰在啄食眼球和内脏。

    博士跟在鲍尔身后。他随手扔掉了吃剩的汉堡包,一只秃鹰在他身后飞起,叼起了它。

    鲍尔走到凯塞蒂身边,后者在用望远镜头拍摄尸体,就像是一位技师进了某个可怕的停尸室。

    鲍尔:约翰,你认识阿瓦雷兹,你能帮我免受叛乱分子的威胁。他认为我是个自高自大的人,是个骗人的新闻记者。我不是。我已经改邪归正……

    博士(打断他的话):离开这儿!

    鲍尔和凯塞蒂抬眼看看峡谷。博士正在失去耐性。一只秃鹰在他的脚边啄食。他想踢开它,但这只鸟无所畏惧。博士走下山坡,朝他们走来。

    博士:妈的,它啄了我一口!这要得狂犬病的。我完蛋了。我要去打一针,鲍尔!

    鲍尔:闭上嘴行吗。你这个大孩子……谁也不会被秃鹰啄出狂犬病的。

    他转向凯塞蒂,后者对洛克根本不屑一顾。两人继续往前走。

    鲍尔:过来,约翰,我需要再拍一张。我只剩三比索了。

    凯塞蒂(一边拍照):你知道谁拍照拍得最出色吗?卡帕。

    鲍尔:是啊,他在西班牙干得很出色。这家伙飞上了天。

    凯塞蒂(兴奋地):卡帕就是不怕死。

    鲍尔(奉承地):在这一点上你和他一样,约翰——你是最出色的……

    凯塞蒂:我也想拍出一张那样的照片,理查……总有一天,他妈的,我要那张照片……

    鲍尔:你会的……

    博士突然掏出一片安定,想镇定一下神经。又一只秃鹰似乎在慢慢地迫近他,他躲开去,一面咕噜着:“咱们离开这儿吧。”

    鲍尔和凯塞蒂往回走向汽车。博士奔过来,一面搓着大腿。

    博士:你们肯定秃鹰不会带来狂犬病?

    凯塞蒂(不理会他):阿瓦雷兹的人这些天来在大教堂里受到了监视。我会找他谈的……你不妨去找找新大使——汤姆·凯莱,他这个人不错。

    鲍尔:凯莱?从柬埔寨调过来的,没错。我跟他很熟,是个好人。

    洛克:还去不去海滩啊?

    鲍尔:那儿有狂欢舞会,博士,有漂亮的使馆姑娘,免费食品……你准喜欢……(对约翰,卑躬屈节地)谢谢,约翰。

    他想拍拍他表示感谢,但约翰躲开了。他不是那种喜欢亲怩的人。

    凯塞蒂(瞟着博士):……我没有必要提醒你们该防着点儿吧。

    博士(拾起一块石头追打秃鹰):混蛋。我要是得了狂犬病……

    内景:美联社办公室,上午

    鲍尔急步上楼。主任是个二十四岁的瘦长的年轻人,他正在长沙发睡觉。鲍尔风风火火地冲进屋来时吵醒了他。鲍尔把两个35毫米的胶卷放在办公桌上。

    主任:鲍尔,我听说英国佬在贝尔法斯特把你抓了起来。

    鲍尔:去他妈的英国佬。来吧,毛莱,两卷。ASA80度的。

    主任:战争场面?

    鲍尔:不,关于行刑队的。可能是好货色。

    主任:我们来处理。还按老规矩办。二十五美元买断,全部版权。

    鲍尔:多少加点儿怎么样?加十美元?

    主任(耸耸肩表示拒绝):你知道有规定。

    鲍尔生气地用手指按住胶卷,随即改变了主意:他妈的,我还没有穷到这个地步呢。

    外景/内景:城市大教堂,圣萨尔瓦多城区,白天

    鲍尔和洛克跳下汽车。一辆架着高音喇叭的汽车缓缓驶过,正在广播。

    鲍尔高举他那皱巴巴的记者证,推开一个粗暴的国民警卫队军士,奋力挤出一条路来。周围是形形色色的旗子,呼吁保卫劳动者权利、工会权利、土地改革……

    教堂外面的空地上挤满了示威者、土地改革拥护者、农夫、学生——高举着请愿书、宣传海报。

    在卡门·桑切兹——一位引人注目的、肤色黝黑的妇女——的带领下,女人们正在为一排工人把大堆的蔬菜切碎,放在一口炖锅里。鲍尔用他的尼康相机拍个不停。

    博士:他们在干什么?

    鲍尔:人们上这儿来想打听那些失踪的人的下落。(指指)这批人是从一个土地合作社来的。他们遭到了警察的袭击,他们正在搞绝食斗争。

    博士(不安地):我在墨西哥见过这种场面。

    鲍尔带着洛克去找“人权办公室”,它设在户外的一个帐篷里。拉蒙·阿瓦雷兹——一个左翼党的年轻漂亮的领袖——正在让前来查找失踪家人的女人们看一些相册。她们在翻阅相册时,我们看到了被行刑队杀害的人的破碎肢体的数以千计的照片。博士感到恶心,走开了。

    一位母亲突然认出了受害者中的一张脸——一她的儿子。她悲痛欲绝。拉蒙·阿瓦雷兹试着安慰她。

    一位荷兰电视摄相员正好在场。尤尔根·奥尔蒂曼斯——一位盛气凌人的电视导演——在指导他的摄相员拍摄泪水。

    阿瓦雷兹对他们感到厌烦,挥手要他们离开。鲍尔溜到拉蒙身边,乘他尚未挪位之前引起他的注意。

    鲍尔:拉蒙,你好……凯塞蒂有没有告诉你关于我带着当地的小伙子们(注5)……出走的事?

    卡门·桑切兹走过来把请愿书交给拉蒙。她朝理查德快速地点点头,笑了笑,似乎还记得他。

    鲍尔(低声地催促拉蒙):拉蒙,我急需一个机会。我去年发了一篇关于你的精采报道……

    拉蒙:鲍尔,我不是替你们这帮人服务的旅行社。

    鲍尔:如果麦克斯少校掌了权,得力的新闻报道肯定会对你们有用的。

    拉蒙啪地打响了手指,把文件夹朝鲍尔扔去。他指着正在哭泣的年轻母亲和其他翻阅相册的女人。

    拉蒙:得力的新闻报道含失踪者已达一万人,并且每天都在增加,而你们这帮家伙理该什么得力的新闻报道。

    鲍尔对拉蒙的训斥感到很不自在。拉蒙的一个贴身保镖走过来,拿着一支用报纸包着的自动手枪……鲍尔瞟了它一眼。

    拉蒙:拿走。

    保镖点点头,收起自动手枪,急匆匆地走了。

    卡门感觉到了鲍尔的不自在。鲍尔局促不安地看着她,掏出他的行刑队底片。

    鲍尔:……听着,我给你带来了几张照片,我今天上午去了埃尔·普莱永。

    卡门(接过底片):谢谢,理查德。

    拉蒙看到了这一切,朝卡门点头示意,然后又转回去安慰那位现已完全陷于绝望的年轻女人。

    卡门:下星期再来,我会作出安排的。

    鲍尔碰碰她,说了声“谢谢”。

    鲍尔:拉蒙应当加倍小心,他在麦克斯少校的不受欢迎者名单上是第一名。

    她会意地点点头,走开了,博士这时又露面了,他对面前的场面和那些可怖的照片感到深恶痛绝。

    鲍尔(指着拉蒙和卡门):这号人让我感到我是在白白消耗生命……

    在教堂后面的一个院子里有一所临时孤儿院,有两位修女和四十名从新生婴儿到八岁的孩子。修女们在分发饭菜,孩子们围在鲍尔和博士身边,对陌生的来客颇感兴趣。他们是战争的孤儿,失踪者的儿女,身上有烧伤和刀砍的疤痕,有残缺的肢体。

    鲍尔(对修女):女士们好吗?

    斯坦修女(认识理查德,但不知道姓名):噢,好啊。很高兴看到你回来了。凯西也在这儿……(爱尔兰口音很重)

    一个小男孩坐在理查德的腿上。

    鲍尔:你们看来很忙?

    斯坦修女(无可奈何地笑笑):是啊。所有这些孩子都是上个月进来的。父母失踪了,死了。不知下落了——这儿情况很糟糕。我们上星期还为开办孤儿院受到恐吓……(指指一个在理查德身边缩成一团的缺了一条腿的女孩)她是在里奥·莱姆巴发生的那场大屠杀的最后幸存者。

    鲍尔:我听说……政府的直升飞机在飞过江面时开了火,是吗?

    斯坦修女:现在情况很糟糕,非常糟糕。双方都乱来一气。

    凯西·摩尔提着一箱医用器械走过来。这位美丽的爱尔兰裔美国姑娘,二十来岁,是志愿工作者,她现在已很累了,但仍干劲十足……

    鲍尔:凯西·摩尔,全萨尔瓦多最美丽的小妞。

    凯西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开始干她的活:从箱子里拿出一副假腿给小女孩试装。

    凯西(用西班牙语):安妮西塔,过来……鲍尔,你这个颓废派,回来瞧你当年在诺阿·诺阿的全体女朋友啦?

    鲍尔:我说,凯西,你不能把罪过都加在我头上啊。

    她在斯坦修女的帮助下开始安装假腿。鲍尔显然深受感动,试着用蹩脚的西班牙语和小女孩交谈,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边讲话边拍照。

    鲍尔:凯西,去一趟里伯塔德怎么样?我明天走。

    凯西:不行……这儿要干的事太多…

    她发现假腿尺码太大,嘴里骂了句什么。小女孩似有所悟,呆呆地看着她们。

    凯西(气愤地,对斯坦修女):我把尺寸告诉了克利夫兰!他们答应我照做的!

    她把假腿扔回箱子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斯坦修女:唉,凯西,这类事情是常有的。下月还有一趟船。安妮西塔可以等……

    孩子们的眼睛里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无言的失望。洛克把目光移向别处。鲍尔觉得没戏了,放下了照相机,心情恻然。

    外景:卡米诺·里尔大饭店,白天

    对比是强烈的。这儿人头济济,人人都兴高采烈,狂饮无度,吃着丰富的冷餐:鸡、火腿、当地的风味菜。还有一支墨西哥流浪艺人乐队。

    墙上是一块大黑板,上面分两栏标出在五十个州内卡特和里根各自的选民票数。

    鲍尔和洛克穿着臭哄哄的衣服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博士喝得烂醉,被秃鹰啄伤的一只脚包着绷带,走路时一跳一跳地,招来一些白人的凶狠目光。大堂里有许多军人,穿着各色军服:智利的、阿根廷的、萨尔瓦多的陆军和空军服;还有十来个美国军人和相同数目的黑人、军人的妻子。

    身材高大、气度不凡、英俊漂亮的托马斯·凯莱大使和几位记者在一起,当初步统计表明里根在新罕布什尔州遥遥领先时,众人齐声欢呼。

    凯莱:……在全部票数揭晓之前我不能发表任何评论,但我要说的是我的职责,是支持总统的政策……

    鲍尔在酒吧灌满了他的威士忌酒杯,洛克伸手去抓小吃,像个饿极了的囚犯似的。

    博士:……你能相信有个给黑猩猩当配角的家伙将要成为美国总统吗?这件事会让你听了感到丧气吗?

    鲍尔注意到有人在走近他。那是杰克·摩根——一位英俊漂亮、出自耶鲁大学的法学家,每个母亲的理想儿子。

    鲍尔:你好,杰克。你在这儿干什么?

    摩根:鲍尔吗?我听说你已经死啦。

    鲍尔:愿望不能代替现实。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的,杰克?给里根打前站?

    摩根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介绍给他的伙伴们——这正是鲍尔最需要的。

    摩根:本特莱·海德上校,空军大队的,鲍勃·塞缪尔斯,美国情报部的,米里森特·戴维斯,美国空军一中央情报局的……

    鲍尔朝众人微微点点头,他们正在交谈,但鲍尔硬插进来招呼站在吧台旁的海德上校——一位身材高大、口衔雪茄、傲气十足的日耳曼人。

    鲍尔:你不记得我啦,上校?太平洋新闻社的,在越南,理查德·鲍尔?

    海德:记得,记得。我最后一次听到你的消息是你被蒂约先生撵走了。

    海德打量了一下比他矮得多的鲍尔。他边说边掏出一支雪茄,并敬了鲍尔一支,鲍尔忙不迭地接受了。

    鲍尔(大笑):是啊,但是蒂约先生在我之后也被撵走了。

    鲍尔的玩笑不合海德的口味,他意识到了这一点,便凑上前去替他点着了雪茄,以表示对他的尊敬。海德微笑了一下。

    海德:嘿,我真不明白你们这号人为什么那么喜欢共党分子。如果你是个越南人,你就会被送去接受再教育,在劳动营里拔萝卜的。

    鲍尔:上校,我可没有申请加入越南国籍啊。

    海德:是啊,他们也不会去抽你抽的那种古怪玩意儿啊,老伙计。

    鲍尔:本特莱,我想请你帮个大忙,你能打听出一次步兵行动的内情吗?

    海德吸了一口雪茄,再次把鲍尔打量了一番。鲍尔在一切方面都和上校达成对比。鲍尔邋遢,上校整洁,但两人有某种袍泽之情,因为鲍尔至少见过战斗场面和了解他的那些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

    海德:如果我替你打听出来,我又能装进什么呢?

    鲍尔想了想,他懂得他的问题的含义。海德面带微笑——一种狡黠的、心照不宣的微笑,走开了。

    摩根和鲍尔悄悄走到别人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

    摩根:你没和当地的小伙子们在一起?

    鲍尔(神秘地):打算……

    摩根(知道他会这么干的):……我耳边有所风闻。他们正在搞武器,大批的武器,通过尼加拉瓜搞来的,不久他们就会有动作。所以你能搞到的任何情报、照片,任何东西,都拿来给我,理查……我们能使你在这儿的日子过得松快些。

    鲍尔(含糊地):我不清楚,杰克,那类材料是很难证实的。我听说他们的武器主要来自迈阿密的黑市或非政府部队。

    摩根:那是去年。今年卡斯特罗把他们组织起来了。那些武器来自华沙集团,他们无须到处瞎找。

    鲍尔:还是同一拨共产党分子在到处跟我们捣乱……

    摩根:你可别掉以轻心,以为他们占领这块地盘没啥了不起。尼加拉瓜只是个开端。下一个目标便是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不出五年,你就会看到古巴的坦克旅出现在格兰特河谷。(注6)

    鲍尔(大笑):杰克,咱们歇会儿吧。古巴坦克开进格兰特河谷……我更担心的倒是麦克斯少校进入格兰特河谷。我会给你打电话的。给我买顿午饭吧。我说杰克,你能借我五十块钱吗?

    摩根(大笑):好吧,就我所知,麦克斯少校很快就可接管这块地方了,老伙计你就走着瞧吧。

    鲍尔微笑着,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是认真的吗?凯莱大使走过来和摩根搭话,和鲍尔握手,又走开了。欢声雷动。里根刚在纽约大获全胜。绝对领先。屋子里的军人们显然甚感满意。

    洛克在吞食一块巨大的三明治,里面夹了他能从冷餐桌上取得的一切食品。他在努力向一个穿制服的女兵献殷勤——一个从奥马哈来的矮矮胖胖的姑娘。

    博士:那你在这儿干什么呢?

    女兵:喔,我是个门炮手。

    博士:一个什么?唉,这儿发生了什么事啊?我开始感到像是吃了迷醉药似的,就像是在1967年我在听吉米·汉德里克斯讲话时那一回。

    女兵:唷,你在说些什么啊?

    博士:说什么?你知道——在越南。我们是在打算入侵还是什么啊?

    女兵: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时候我还年轻……听着,我不想跟记者谈什么。你这人挺古怪。去你的吧。

    博士:我不是记者,我是个摇滚音乐节目主持人(她已走了)……我在这儿干什么啊?

    鲍尔(朝他走来):什么都是凉的。

    博士:嗨,真是棒极了,理查。今夜我要一醉方休!

    鲍尔带着他来到一张桌子跟前,彼得·肯宁汉刚同宝琳·亚克赛洛德和约翰·凯塞蒂一起落座。肯宁汉是CNN的澳洲部主任,亚克赛洛德是CBS的一位富有魅力的女记者,来这里练练筋骨的。

    肯宁汉:喂,理查德,上次我听说红色高棉在你脑袋上劈了一锄头……

    鲍尔(吃吃一笑):没有,彼得,你看我脑袋不还在嘛。

    肯宁汉:鲍尔你这小子,你认识宝琳·亚克赛洛德……这是理查德·鲍尔。

    鲍尔点头称“是”。宝琳的眼睛在他的肮脏的衣衫上溜达。

    宝琳:我当然认识鲍尔。你现在在给谁“干”?

    鲍尔不理会她的腔调,拉过一把椅子来挤在她和肯宁汉中间。

    鲍尔:我正在进行一项重大的工作。“城市之光”报已预订了我的关于萨尔瓦多的报道。你认识洛克博士吗?他是旧金山摇滚音乐节目的主持人。

    洛克坐在宝琳旁边,用眼睛瞟着她。她把注意力转向一言不发的凯塞蒂。他在等待大选的结果,一面给他那些可怖的“黎明巡逻队”尸体照片写文字说明。

    肯宁汉:我听说你在圣他安那闯过了路障。

    鲍尔:是啊,你让我当个战地制片人,我就让你去见费古洛阿。

    肯宁汉:那要亚特兰大那边点头才行。

    鲍尔:你能试试吗,彼得?

    肯宁汉:……你那把年纪,鲍尔,背脊又骨折过,还跟小伙子们一起卖命?

    鲍尔:还得挣钱糊口啊,彼得。

    宝琳(对凯塞蒂,一面看着他的照片):天哪,他们把胎儿都挖出来啦!

    电视上宣布得克萨斯州全归里根。众人欢呼。鲍尔和洛克正在成为失败者,两人都因里根的明显优势大为丧气。肯宁汉、宝琳、凯塞蒂则不动声色,高深莫测。

    宝琳(对肯宁汉,拐弯抹角地):我十点钟要去作个现场报道——作个浓缩报道。

    肯宁汉(有点颓丧地):里根先生掌了权,你可别说错话啦,左派是“万劫不复”了。

    宝琳(拿出一张剪报):我知道,可是报纸上正在鼓吹民主、自由选举之类的东西,广播公司要的也是这类东西,你说怎么办?

    肯宁汉瞟了一眼剪报,鲍尔凑过去读它。

    洛克不喜欢宝琳,偷偷把一小片麻醉药放进她的香槟酒里。她浑然不知。

    鲍尔(已喝醉了):宝琳,这篇东西是百分之百的、不折不扣的废话!

    宝琳:听着,鲍尔,我抗议……

    鲍尔(用拳头敲打桌子):嘿,我抗议我在圣他安那看到的事情。一个小伙子脑袋上挨了枪子,被拖上一辆坦克,就因为他没有一张该死的证件。你知道什么叫证件吗?

    宝琳:我当然知道什么叫证件……鲍尔,你是个大好人哪。

    鲍尔:唉,你要好好地分析一下局势!你在选举日那天没有在那张“证件”上盖上戳记,你就完蛋了,如果你必须去投票,如果你不去投票你就是一个共产党颠覆分子,那还叫什么民主哪……这些人就去投唐老鸭或成吉思汗或当地警察告诉他们该投的不管什么人的票,因为他们如果不投……现状就是如此!

    他把被挖出胎儿的女人的照片推到宝琳面前。她把目光转向别处,对他呸了一声。

    肯宁汉:喂,理查,安静会儿,别胡来!

    鲍尔:操他妈的雅皮士们……在卡米诺·里尔大饭店替CBS作现场报道。想想吧,他们拿到了全部报道:“我在萨尔瓦多的两周所见……”其实是躲在卡米诺·里尔大饭店的一张床底下。他们当然把报道全登了出来。因为他们在纽约捧对了臭脚!”

    博士(悄声地对鲍尔说):给那个臭婆娘拍五百张裸体照。我见不得她的“浓缩”。

    鲍尔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发什么傻啊!”众人已个个局促不安。宝琳脸色煞白,怒气冲冲,一口气喝下了半杯酒。

    博士:那么你的标志是什么?

    宝琳:闭嘴!

    博士:噢,“止步”(注7)我本以为是“地湿防滑”呢(“哼!”)这么说,你喜欢摇滚乐?

    宝琳(猛然站了起来):不,我讨厌。对不起。

    博士:那我也不想操你了……一路顺风。

    宝琳突然因药力发作而站立不稳。她摇摇晃晃地走了。

    鲍尔(突然笑了):嗨,宝琳,我很抱歉,行了吧。加劲干吧……我是个傻瓜。

    宝琳(冷冷地):鲍尔你混蛋。

    她离开了,鲍尔耸耸肩,挺高兴。

    凯塞蒂(耸耸肩):嘿,我看你是冲着CBS发泄的。

    里根攻下伊利诺依州时,群众的欢呼声轰然大作。一支乐队开始演奏。

    响起一阵爆竹声,接着草坪上放了一个烟雾弹,烟花劈拍作响,乱成一片,突然在离博士耳边很近的地方响起枪声,人们突然清醒过来了。“嗨,这是什么?”

    人们开始作出反应,躲的躲,喊叫的喊叫,自动步枪的一阵扫射压没了一切噪声。警卫们拔出了枪。

    现在可以看到一辆切诺基牌的小吨位卡车驶过大门。真正的机枪火力,曳光弹划过天空。然后是第二个和第三个烟雾弹。切诺基消失了。

    警卫们在草坪上搜索。一片混乱。

    凯塞蒂跑来跑去四处拍照。

    博士(一把抓住鲍尔):怎么回事!游击队?

    鲍尔:我看是麦克斯少校的人。

    肯宁汉(站了起来):他们对凯莱不太感冒——今天晚上是凯莱的末日了。我得把我的摄制组人员召集起来……(走开了)

    全已趴倒在地的乐队现在又开始演奏,晚会开始恢复进行,众人喝酒、跳舞……

    博士(抓住鲍尔不放,麻醉药的药力发作了):他妈的,他们要攻击的是混蛋的美国使馆!这儿看来是安全的。

    鲍尔(对博士的歇斯底里颇感烦恼):别嚷嚷,博士,麦克斯少校只是在选举日小小庆祝一下而已。

    主持人:女士们,先生们,请放心。骚乱已经平息。吃吧,喝吧,尽情作乐吧。罗纳德·里根刚拿下了加州……(奏起“我来到了加利福尼亚”)

    外景:爱斯卡隆区的街道,夜晚

    爱斯卡隆高等住宅区的街道树木成行,宁静安谧。民兵们上街炫耀武力,他们乘吉普车隆隆驶过大街,鸣枪示威。电台在播放“白手党进行曲”。居民们从窗户里探出身子,鸣枪助阵。

    一辆车顶上架着高音喇叭的汽车缓缓驶过,用西班牙语宣布里根已在全国范围内——除了马萨诸塞州——以压倒优势获胜!

    内景:麦克斯少校的别墅,夜晚

    摄影机移向一扇临街的大门,便衣的武装警卫们在巡逻。大门打开了。驶出一辆高级轿车。可以瞥见后座上有三个看来是美国人的男子,下颚肥厚,衣着整洁,一副政客模样。

    摄影机推进院子。仆役们在走动。进入一个房间。进行曲的声音。男人们的说话声。

    房间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面白色的阿里纳党党旗。这里有十二个男人,有些是军官,有些穿着白手党党卫军军服,有些是年轻的警卫。其中之一是史迈林·台施——在路障边出现过的那位中尉。

    摄影机移过他们的脸庞,缓缓地转向麦克斯少校,我们已先听到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地、神经紧张地说着西班语——一段充满淫词秽语的独白……众人对涉及男人的淫语报以笑声……镜头移过肥胖、狡猾的戈梅兹——他的副司令,停在麦克斯身上——一个漂亮、矮小的壮男子,一头黑色卷发,鞋跟很高,使他那五英尺六英寸的身高稍得补偿。他体格健壮,肌肉发达,继承了西班牙军人首领的遗风,屁股上挂一支0.38口径的手枪,抽烟一支接一支,满口脏话,一个强盗型的硬汉。

    麦克斯少校:……杜阿尔特这个蠢货现在非得回去讨好他的娘子了,这个搞同性恋的猪脸子愈来愈像一只西瓜了——基督教民主党人的外皮是绿的,等我用大砍刀把他劈开,内里是莫斯科的红色!……

    他们轰然大笑。他把枪弹高高举起让众人观看,然后走到十二个人中间,触摸每个人的颈背……

    麦克斯少校:……是的,现在是我们弟兄们出头的时候了,这包括“勋章会”、“马克西米里奥·赫南台兹旅的爱国者”的前成员们和白手党卫军的弟兄们(提到每个下属单位时,其成员都自豪地作出反应),而这些混帐的神父们却在毒化我们萨尔瓦多青年的思想,他们该首先去吃枪子……他们是狗屎,而这个罗梅罗是堆最大的狗屎——屎……他该第一个吃这颗枪弹……按我们老百姓的人数比例,我们要杀一百个神父。我们要向杀死南非大使、罗萨里奥上校、莫里纳的凶手们以及古铁雷斯和帕雷索市市长,讨还血债……所有这些把我们国家出卖给共产党人的颠覆分子统统要去死……杜阿尔特、凯莱、埃立希、蔡恩(念一大串人名),犹太复国主义者的共产党人阴谋派遣的假新闻记者们,他们统统都要去死……现在你们中间谁愿意替我去除掉这个罗梅罗?

    十二个人齐刷刷地跨前一步。

    麦克斯少校(为他的部下感到骄傲):好样的……你(挑了一个)……你将声名远扬。会给你唱颂歌。

    他把枪弹交给这个年轻士兵,对方自豪地接受了。麦克斯吻了他的双颊。然后他们全体行纳粹礼,开始齐唱庄严的、然而并非出于本意而让人感到可笑的白手党卫军军歌:“要祖国,不要共产主义……”

    史迈林·台施举着胳膊,生平从未有过如此的自豪感。他有所归属了。

    外景:里伯塔德,海边,傍晚

    鲍尔驾车进城,驶过中心广场。秃鹰在垃圾堆上啄食。这是一座海滨的生气勃勃的热带小城。棕榈树和垃圾堆相对并存。

    内景:药房,拉·里伯塔德,白天

    一家敝败的店铺,到处是落满灰尘的瓶瓶罐罐、草药和药品。年已六十的老巫婆牙已掉光,老态龙钟,面相古怪,她正在从六七盒不同的抗生素里配制一种针剂。鲍尔又加了另一种。她吃吃地笑着,和鲍尔咕噜几句,洛克发急了,他已褪下裤子,露着屁股。

    博士:她在笑什么?处方上没有调剂注明吗?

    鲍尔:这儿不需要这个。

    博士:她对你说了什么?

    鲍尔(嘿嘿一笑):她说她加进了每一种抗生素,合成了这一剂。如果一针下去不见效,你就死定了。

    博士:别开玩笑,鲍尔。我看我还是把氰化物药丸要回来吧。

    老巫婆拿着针朝他走来。

    鲍尔:太晚了,博士。听着,我得赶路。改天到罗伯托的餐馆里去找你。不要给她付钱。我在这儿有帐。再见……(跑出)喝杯啤酒就会好的。

    老巫婆拿着帐单想去拦住鲍尔,但已迟了。她在博士的屁股上扎了一针,他哼哼了一声。

    外景:大河/桥,邻近的小城,黄昏

    理查德驾车上桥。他急切地朝桥下张望,那儿有至少五十个女人在河边石头上洗衣服。他急冲冲地来到岸边,四处张望。

    外景:冷饮摊,里伯塔德,白天

    鲍尔驾车驶过广场上的一个冷饮摊。九十高龄的白发老祖母腰板还挺硬朗,正在给一位卡车司机制作一盘刨冰。

    鲍尔(关切地):您好!玛丽娅在吗?

    老祖母(认出了他):在河边。

    她在那儿。玛丽娅是个二十出头的朴实美丽的农村姑娘,她正在绞干衣服。

    鲍尔:玛丽娅!

    当她看到他时,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她脸色煞白。她的四岁的儿子道格拉斯赤着脚,上前抓住了他。才两岁的雷娜在一个泥水潭里玩耍……

    理查德脸上的紧张神色消失了。我们现在该明白他为什么如此行色匆匆了。他在这里定居过。

    他走向她。她站起来迎上前去。玛丽娅有点畏缩。她只会说西班牙语。

    玛丽娅:他们说你已经死了。

    鲍尔:你自己看看嘛……我们回家吧。

    她犹豫不决。四邻的女人们继续洗他们的衣服,但心中充满好奇,互相笑着交换眼色:那个古怪的美国佬回来了。

    玛丽娅:你还酗酒吗?你还那么疯疯颠颠吗?

    鲍尔:不啦,玛丽娅。什么酒也不喝啦。

    他用双手抚摸她的头发。她犹豫不决。他拉着她快步走开。

    鲍尔:走,快点,瞧,那是我的新车。我卖掉了我的书…我现在有钱啦。

    切到——

    外景:桥边的公路,白天

    他们走上山坡,来到汽车边。道格拉斯高兴地围着汽车跳舞,理查德拿出一件巨人牌圆领衫送给他,并模仿巨人的样子。雷娜由玛丽娅抱着,年纪太小还欣赏不了这番表演。

    最让道格拉斯欣喜若狂的是鲍尔从车里端出来的手持黑白电视机。玛丽娅的脸上也浮起一丝笑容。……

    鲍尔走到她跟前。抱住她?行吗?她还没有表示要上车呢。

    玛丽娅:我知道你在北边另有女人。

    鲍尔:不,已经完蛋了。没错。只有你了。走吧……请,玛丽娅。

    他对她特别温顺,百依百顺,想方设法去讨好她。她在他眼里是拉丁美洲达到极致的化身。她畏畏缩缩地上了车。他欣喜若狂,把孩子们装上了车。

    内景:玛丽娅的海滨住所,大海,黄昏

    一座四面通风的农舍,几张吊床,一个火炉。太阳落山了。

    理查德和裸体的玛丽娅在吊床上。他们刚做过爱……雷娜爬到理查德的肚子上。道格拉斯对着黑白电视机看卡通片。对理查德来说,这是天下太平的一刻,好比国王回到了藏娇的金屋。玛丽娅抚摸他的脸时,镜头停在他的脸上。

    一只丑陋的大蛤蟆在暗处“引吭高歌”,道格拉斯尖叫起来,用手指着它。

    理查德:你是麦克斯少校吗?你还在监视这个家吗?

    玛丽娅吃吃地笑着,像个小姑娘似的。他俩互相逗痒,正在这时候,洛克和玛丽娅的十五岁的弟弟卡洛斯闯进了屋子,手里的收音机开得山响。卡洛斯是个机灵的小嬉皮士,穿一件美式圆领衫,戴一顶便帽,说一口过时的黑话。他上前和鲍尔握握手。

    卡洛斯:你好,鲍尔,你是死里逃生啊,我喜欢你的朋友洛克,他懂摇滚乐(一手抓过鲍尔的尼康)唷唷——瞧这些宝贝。

    他会使用照相机,随手拍了一张玛丽娅和理查德在吊床上的照片。她尖叫起来,急忙抓起一块毛巾遮住下身,但她的乳房仍然坦露着。她跳下吊床,奔进厕所。

    卡洛斯看到了桌上的大麻叶,博士正在那里给自己卷一支烟。

    卡洛斯:喔!理查德,我能来一点吗?就一点点?我的老朋友……

    鲍尔:拿吧。

    他用一小张报纸卷了一点,洛克点上了烟。

    卡洛斯:这个家伙真棒,上哪儿找他去呐,埃尔维斯是他的哥们儿(注8)……洛……克博士!

    玛丽娅出来时看见卡洛斯正在包大麻叶并拿过博士的烟吸了一口。她恶狠狠地看了理查德一眼,怒火中烧。他对她笑笑,耸耸肩。

    鲍尔(对洛克):你好吗,博士?

    博士(眼珠骨碌碌地直转,满脸烟气):唉,我都搞胡涂了,理查,这地方愈来愈变得神秘莫测了。我一闭眼就看见那只秃鹰在啄我的眼珠子。

    电视上响起白手党的党歌,震耳欲聋。麦克斯少校登场了,手拿一只西瓜和一把大砍刀。他发表谈话,说基督教民主党人外皮是绿的,而内里——他挥动大砍刀劈开西瓜——却是红的……然后又乐声大作,因为曲调很熟悉,道格拉斯便跟着大唱起来。鲍尔跟着道格拉斯一起唱,觉得非常滑稽。

    卡洛斯注视着他们,连连冷笑。

    外景:罗伯托的餐馆,白天

    他们——鲍尔、玛丽娅、雷娜和道格拉斯以及他们的老祖母——在露天餐桌上吃龙虾(一位女士的一只活泼的小猴子在咬一支雪茄)。卡洛斯和他的那个年轻的朋友拉斐尔和杰米也在场。周围食客如云。一支墨西哥流浪艺人乐队在奏乐,气氛热烈。鲍尔在大嚼龙虾,席上觥筹交错,大麻烟互相传递。

    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在餐馆大门外的海滩上来回游荡,他脱下长裤,蹲伏在阴影里。

    洛克闷闷不乐地吃着。

    流亡在此的美国人罗伯托是餐厅的老板,前冲浪运动员,不吸毒,娶了一位萨尔瓦多女子,三十八九岁。他拿着帐单来到鲍尔跟前,鲍尔对他翘起大拇指:酒菜一流,然后看了看帐单。

    鲍尔(背着众人):我说罗伯托……我,呃……我没有时间在首都兑现一张旅行支票,我先赊帐怎么样?

    罗伯托(早有准备):你赊帐?别让我笑歪鼻子啦,你这个蠢货。你的欠帐已达到四百克郎了。我开的是餐馆,不是他娘的银行。

    鲍尔(可怜兮兮地):嗐,我知道,罗伯托,我这十年来坑过你没有?听着,我在给NBC做一个反馈节目,我还要和肯宁汉一起给CNN搞一个节目。我又成热门人物啦!我下礼拜就把前帐全部结清!保证,用名誉担保……

    罗伯托:唉,他妈的,好吧,可别告诉艾伦娜,她会宰了我的。

    鲍尔:谢谢了,你真大方,听着,你再拍出一百克郎,凑个整数,750。在钱的问题上,别在玛丽娅面前出洋相(低声地)才一百嘛……掏吧。

    罗伯托:妈的,我真不明白她在你这么个蠢货身上看中了什么。

    他哈哈大笑。鲍尔看到事情办成了,也大笑起来。罗伯托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百元的钞票稍稍塞给他。

    鲍尔:谢了。这儿挺红火,生意还真不错……

    罗伯托(背着众人):只是周末而已,冲浪的人都不再来这儿了。行刑队的人太多……

    他的眼光移向某张桌子,鲍尔跟着,心领神会。一帮穿便衣的男男女女在吃喝。

    鲍尔:……别担心,等另一方上了台,我会给你美言的。

    罗伯托(认真地):我不希望这样,共产党更让我担心受怕,肯定关我的店,也许会整我呢。

    两个酒鬼在餐馆门口游荡,向食客们乞讨。其中一个挨到博士身边,认定他是个容易上当的人,开始纠缠他。洛克无法继续吃了,便把他的龙虾尾巴朝酒鬼头上扔去,“滚,捡去吧。”

    两个酒鬼一下子乱了套。其中一个拖着脚步四处寻找,找到了,弯下腰去捡拾。另一个知道自己没指望了,便跑到海滩上去拾起一块大石头,在阴影里高高举起。我们看到石头落在靠近第一个酒鬼的脑袋的地方。这一切都因光线暗淡而只是隐约可见。冲上海滩的海浪遮没了一切。

    洛克是餐桌上唯一见到了这番情景的人。他环顾四周——人们吃喝照常。

    卡洛斯、拉斐尔和杰米有点醉意了,他们离开餐桌去学电视上麦克斯少校走的鹅步:鼻子上架一支牙刷,唱着白手党的歌“共和国……祖国,不要共产党……”——引起了附近几张桌上食客们的注意。

    鲍尔看到了这个场面,立刻神经紧张起来。他朝一张餐桌飞了一眼,他们正满怀敌意地注视着。其中有一个年纪最大(四十多岁)、最混、最恶的家伙叫里诺西洛斯。他显然是那帮人的头头,前国民警卫队军士,因强奸和杀人而被开除的。

    鲍尔悄声让玛丽娅去制止他们。她对卡洛斯说了些什么,但他充耳不闻,又唱起党歌的另一段迭句。

    餐桌上的四个小伙子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几个女的恶狠狠地看着卡洛斯。

    鲍尔开始采取行动,他站起来,嬉皮笑脸地把卡洛斯和他的朋友们拉回到座位上。他瞥了一眼那四个小伙子。“醒醒酒,小伙计。”

    老祖母摇摇头。她以前见过这种场面。若有所思地对理查德说——

    老祖母(用西班牙语):世道很坏,环境险恶啊……仿佛又回到1932年啦。他们有天晚上进村来杀了几千人……有人说一共杀了三千……那是一场大屠杀,为首的是那个可恶的暴君麦克西米伦·艾米里奥·赫曼台兹……

    摄影机迫近她的眼睛,插入一段蒙太奇镜头——很短,不超过10秒——1932年大屠杀的黑白新闻片场面。

    外景:里伯塔德城市广场,当天深夜

    鲍尔、玛丽娅和孩子们在玩当地的一种流行的牌戏。认识鲍尔的人似乎很不少,他打输了。

    他在街边的一个冷饮摊上请玛丽娅和孩子们吃刨冰。醉醺醺的卡洛斯和他的两个朋友架着手持酒瓶的洛克朝鲍尔走来。鲍尔警告他“你这么下去,最后要流落街头去讨饭的……”

    众人走过一家电影院,广告牌表明在上映一部墨西哥打斗片,什么蒙面的复仇者之类。他们走向停在广场上的汽车,周围有秃鹰在啄食。

    车顶上坐着从餐馆里来的四个小伙子,领队的是那个前军士。

    里诺西洛斯:嗨,你和你的朋友们都挺能逗笑的。再给我们演一次怎么样?

    缪尔:你们要是去了胯下的蛋也许会更能逗笑……

    卡洛斯醉得不会生气了,博士倒是借酒壮了胆。

    博士:你他妈的是谁啊……给我滚下来。

    鲍尔:你闭嘴!(试着缓和一下空气)嗨,哥们,来点啤酒怎么样,我请客(用脑袋点人数)有几位啊……一、二、三……四份啤酒。去去就来……博士……我和卡洛斯呆在这儿。(转身去取啤酒,背着众人对玛丽娅)……听着,玛丽娅,把孩子们送上车,就像没事似的……懂吗……

    他急匆匆地到街对面一家餐厅去取啤酒。空气紧张。玛丽娅若无其事地把孩子们塞进汽车。卡洛斯和他的朋友们格格地傻笑着,感到局促不安。那四个家伙看着鲍尔,觉得挺滑稽,然后又把眼光转向卡洛斯,其中一个唱起流行歌曲:“让我们到海边去”(他们也有点醉意)。

    里诺西洛斯:好啊,咱们去海边走走。来啊,我们带你们到海边去,我们有车。

    一辆红色切诺基开过来了。麻烦大了。卡洛斯往后直退。博士不知所措。这批家伙开始围上来,把三人团团围住,但还没有使用暴力手段。广场上人山人海,最好是把他们哄上车。

    鲍尔挤进来,动作十分敏捷,使出外交手腕,给四个汉子分发啤酒,对每个人说点西班牙话(“你,喝吧,朋友”)。

    同样从容地,他一把抓住卡洛斯。

    鲍尔:咱们走……快!

    他十分麻利地把卡洛斯塞进汽车。拉斐尔和杰米跟着跳上,挤成一团。博士要留下跟这伙壮汉一起喝酒。

    博士:我留下,他们人不坏,挺有幽默感的。

    鲍尔(抓住他):闭嘴,蠢货!走!

    他把他推进车子,飞快地开走了。红色切诺基试着挡住他们的去路。鲍尔来了个急速的掉头,穿过广场,朝城外飞驰而去。

    外景:鲍尔的海滨住所,夜晚

    玛丽娅把醉醺醺的卡洛斯扶下车。鲍尔和拉斐尔坐在车里发动了引擎。

    鲍尔(对玛丽娅):让他出城去躲几个礼拜。让他到圣他安那去。(对卡洛斯)听着,卡洛斯,捣蛋鬼!该清醒清醒啦。

    玛丽娅和拉斐尔都对卡洛斯说了几句什么,对他的态度表示很生气。仍然醉意朦胧的卡洛斯哈哈一笑,置之不理。

    卡洛斯:别担心,别担心——他们是些蠢货。

    鲍尔带着拉斐尔开车走了。

    内景:鲍尔的汽车,公路,夜晚

    鲍尔校正一下后视镜,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对拉斐尔说了句什么。

    拉斐尔:我可以在这儿下去。

    鲍尔(停车):你上哪儿去?

    拉斐尔:上面,找山里的弟兄们(往外指指)。

    鲍尔(吃了一惊):你不顾家啦?你父母住在哪里?

    拉斐尔:那儿不再安全啦(下车。)……我走了……OK。(他俩握了握手)

    鲍尔(惊奇地):你和他们是一伙?(拉斐尔一言不发)上帝祝福你,朋友。

    拉斐尔(走开了,又转过身来):在我的国家里,朋友,不再有什么上帝了……

    他消失在一片漆黑的群山里。

    内景:费古洛阿上校的办公室,翌日早晨

    鲍尔穿着他的旅行夹克,挎了三架照相机,一架录音机,被请进办公室。

    费古洛阿上校在和一位灰白头发的美国雇佣兵迈克·斯坦科维奇看一张作战地图。后者有一双冰冷的蓝眼睛,平头,束着子弹带,穿一身古怪的军服——一顶罗得西亚骑兵帽,一只蒙塔格纳德族的护身手镯,皮带上吊一支英制0.38口径手枪。

    费古洛阿:鲍尔,这是迈克·斯坦科维奇。他说他不想要你加入他的巡逻队。也许得再等别的……我很抱歉。

    鲍尔向斯坦科维奇伸出手,后者拒绝握手。

    鲍尔:怎么啦,朋友?

    斯坦科维奇(对费古洛阿,不理睬鲍尔):我不带这个狗娘养的记者。

    鲍尔:我不是狗娘养的,你这个狗娘养的。

    斯坦科维奇伸手去拔他的0.38手枪。鲍尔刷地亮出他的弹簧刀。费古洛阿笑呵呵地站在中间。

    费古洛阿:先生们,走,到食堂去喝杯咖啡,你们两个都是外国佬,你们自己去解决问题吧……来吧。

    内景:食堂,白天

    全副临战装备的部队准备出发去巡逻。鲍尔和斯坦科维奇在喝咖啡,相对而视,一言不发。

    鲍尔:嗨,让我跟你去吧。不拍你的照片,如果你的部下来点儿强奸和抢劫之类,我视而不见。怎么样?

    斯坦科维奇:你们的一个不要脸的同行在莫桑比克拍了我一张照片。我们当时是在和卡菲尔人打交道,这张照片害得我们有六个弟兄给开除了。所以,去你的吧。

    鲍尔:嗨,我在本·海特丧失了这只耳朵的听觉,1973年我随军参加了戈兰高地的反击战,我是最后撤出柬埔寨的外国佬,就给我一个他妈的机会吧。

    斯坦科维奇(卷起袖子):哼,混帐东西,我在伊阿·德兰格得了这个,(卷起裤腿)在铁三角得了这个,你就甭提你那些打仗的故事了。你们这帮无耻之徒他妈的尽无中生有,才打输了那场战争!没门,你这蠢货……

    鲍尔(无计可施了):你是什么人哪,怕我揭了你的底吗?

    斯坦科维奇(紧张起来):用比试比试臂力来解决这个问题怎么样,朋友?

    他鼓起一块巨大的二头肌。

    鲍尔:我爸爸说过,决不要让别人牵着鼻子走,斯坦,玩‘指关节’怎么样?玩过吗?就这样玩。你用你的指关节冲我的指关节。然后我回冲。谁先停,谁就算输了。你胜了我给你我的金手表(褪下手表),值两千美元呢。我胜了,你就带我出去……

    鲍尔握紧拳头,骨节隆起像一条行将出击的眼镜蛇。斯坦科维奇感到不好对付,但并不畏缩。

    鲍尔(嘲弄地):来啊,斯坦,掰腕子是孱头、婊子玩的勾当。指关节才是真正的男人的比赛。你是个没把的,斯坦?

    斯坦科维奇像一条脱了链的狗。他跳起身来,鲍尔用手指在口袋里摸索他的弹簧刀,斯坦抽出他的锋利的刺刀,刀刃上有特种部队的骷髅和交叉骨的标志。但不是指向鲍尔。

    斯坦科维奇:让我们看看这儿谁是没把的。

    他在他的右肘上深深地割了个口子,血喷溅出来,他朝着鲍尔狞笑。

    斯坦科维奇:谁说我不耐痛,蠢货!

    鲍尔先是吓呆了,然后大笑起来。

    鲍尔:真有种,迈克……玩得精采。听着……你赢了。

    斯坦科维奇发出一阵胜利的笑声,一面抽出一条围巾,用牙齿包扎好血淋淋的手臂。

    斯坦科维奇:……哼,这下我们该明白鹿死谁手了吧,鲍尔。好吧,把表拿来吧。

    外景:灌木丛,巡逻队,白天

    斯坦科维奇像一头在追踪猎物的狮子,带着一支九人“猎手”巡逻队,全副武装地在烈日下行进。鲍尔显然掉队了,他的背痛得厉害。斯坦科维奇对他笑笑。

    他们来到一簇房舍面前,桑切斯上尉命令队伍停步,和他的副手桑托斯班长简短地商量了一下。除了斯坦科维奇,大家都精疲力尽、汗流遍体了。

    桑切斯(对斯坦科维奇,用整脚的英语):我的班长说……这所房子里有许多颠覆分子,我们必须进去看看……

    斯坦科维奇(厌恶地):得啦,上尉,你我都明白那里无非是当地的一所妓院。G营(注9)是在那边。

    他指指北边的高山,从后裤兜里掏出他的地图。士兵们轻声地嘟囔着。他们真不想爬上那些山去追击令人生畏的精锐的游击队。

    斯坦科维奇:走吧!

    外景:山区,巡逻队,下午晚些时候

    斯坦科维奇在搜索目标。他在研究他的地图。正要准备推进时,一阵炮火袭来。然后从另一侧又袭来一阵炮火。

    一个兵士臂上中弹,大叫了一声。另一个腿上中了弹。其余的一哄而散。全体九人都向山下溃逃。

    斯坦科维奇朝他们大喊大叫。“你们往哪里去!朝侧冀开火!”他气呼呼地站在那里,开枪横扫了一阵,像个美国西部英雄。

    鲍尔把镜头对准他拍了一张。一张多精彩的照片。一个美国雇佣军人孤身一人横射共党分子。

    停顿。没有人还击。狙击手们已经撤走。鲍尔向斯坦科维奇靠近,一面不断拍照。

    斯坦科维奇看见了鲍尔。他抽出一个新弹夹,插进他的自动步枪,瞄准了鲍尔。

    斯坦科维奇:你这狗娘养的拍我的照,我要杀了你。毁了它!立刻!你听见了吗!……

    鲍尔觉得斯坦科维奇是动了真火。他杀不着共党分子,鲍尔该是最好的替死鬼了。他迅速地打开尼康,把胶卷扔到斯坦科维奇脚下。但是斯坦科维奇没有放下枪。它准准地对着鲍尔的脑袋。

    斯坦科维奇:我现在心情坏透了,鲍尔……是你惹的……

    鲍尔赶紧将下他的假金表(他的许多假金表中的第二个),扔给斯坦科维奇,后者拾起它,摇了摇,又把枪对着鲍尔。

    斯坦科维奇:蠢货,你听着,如果这东西是假的,我非毙了你不可,我要把你的睾丸割下来塞在你的喉咙里……

    外景:玛丽娅的海滨住所,里伯塔德,下午晚些时候

    鲍尔开车入画,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他爬下汽车时,怀里抱着孩子的玛丽娅冲到他跟前,眼里充满恐惧的神色。

    鲍尔:怎么啦,亲爱的?

    玛丽娅:警察来抓走了卡洛斯和洛克博士。说是抽大麻。这下糟透了,出大问题啦!

    鲍尔:哼!

    玛丽娅:要关要杀的!

    鲍尔奔向他的汽车。

    内景:里伯塔德的拘留所,夜晚

    洛克博士在一间牢房的后部苦熬着他一生中最悲惨的时刻。一支0.38口径的手枪正对着他的太阳穴。一个醉醺醺长一对暴眼的警察扣下了扳机,咔嚓。另外三个警察,其中有两个是赤膊的,摇晃着酒瓶哈哈大笑。

    卡洛斯也在那里,脸上和胸脯上都挨过揍。

    凯西·摩尔和鲍尔来得正是时候。凯西在当地颇有名气,说一口流利、漂亮的西班牙语。鲍尔放下一瓶威士忌酒,打开了盖。他还带来了刚从汽车上拆下来的收音机和喇叭。

    鲍尔:嗯,伙计们,这酒很温和。

    他对着瓶口喝了一口,然后传给众警察。

    博士(厌恶地):鲍尔,把我弄出这儿!

    鲍尔:你还想活下去?闭嘴。(对看守)怎么回事,伙计?

    长暴眼的警察神气活现地举起一袋大麻。

    暴眼(用西班牙语):大麻,颠覆分子都抽大麻。

    鲍尔走向卡洛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重重地捆了一耳光。

    鲍尔:蠢货!混蛋!

    然后他给了洛克相同的待遇。与此同时,凯西抽出一百克郎,并保证说如果他们放了这个蠢货,回家去非把他揍个昏天黑地不可。

    暴眼:不可能。他是颠覆分子,坏透了。

    鲍尔和凯西商量了一下。然后,凯西出面解释说,洛克博士是一位著名的美国脑外科医生,他是用大麻来试验这东西对卡洛斯的脑子起多大影响。

    鲍尔走过来从桌子上捡起一张和洛克的个人财物混在一起的名片——洛克玩把戏时用的名片。他把名片递给暴眼,后者举着它,试着读出它的内容。

    暴眼:“博士”……洛克?这是什么?

    凯西(又掏出一张一百克朗):喔,这是洛科夫斯基博士的缩写,世界闻名的脑外科医生呐。我肯定你准知道他,他得过诺贝尔奖金……诺贝尔奖金!

    暴眼心存狐疑,便和他的同事商量一下,这个一脸蠢相的外国佬不像是一位著名的脑外科医生啊,但是他信任凯西,杀死一位著名医生的罪责他可担当不起。他的眼睛瞟着鲍尔的收音机和喇叭。鲍尔把它们啪地放在办公桌上,戏进入了高潮。

    暴眼(对洛克):OK,你可以走了……

    鲍尔:那一个呢?也放了?

    暴眼看一眼凯西,又转向鲍尔。

    暴眼:不行,今天晚上不行……现在走吧。走!

    鲍尔看了一眼卡洛斯,后者用恳求的眼光看着他。

    卡洛斯:鲍尔先生,帮帮忙吧。

    鲍尔:别担心,卡洛斯。我明天一早就去首都,我去找凯莱大使,我保证把你弄出来!

    卡洛斯看着他。鲍尔要走了,伸手去拿收音机,但是暴眼警察伸手按住了它。

    鲍尔无计可施,看了他一眼,恨声不绝地走了。

    外景:城市广场,夜晚

    洛克心烦意乱,打开他的背包,把瓶里剩下的安定片一古脑儿用不掺水的烧酒送进了肚子。

    博士:那帮混帐东西!他们差点把我折腾死。他们说要把我那玩意儿割掉。我真他妈的吓坏了……我真是受够了!

    鲍尔(不理会他,对凯西):玛丽娅有麻烦了,她什么证件也没有,她的兄弟是个嫌疑分子,他们随时可以抓她。我得去首都走一趟,凯莱能帮上点忙。

    凯西(腻烦了):听着,鲍尔,你不是在帮玛丽娅的忙,而是在给她添乱。你别再瞎胡闹了;她和你什么也不是。你在这儿的时候,她是只小乖猫,露水夫妻之类而已。你干么现在还不离开,难道非要毁了她一辈子!

    鲍尔:唉,我爱她,凯西。

    凯西:没错。那么你的另一个老婆和孩子该怎么办呢?

    鲍尔:她离开我了,凯西!她带走了我的孩子。

    凯西(怀疑地):那你是要把玛丽娅带回美国去?她去干什么呢?在码头上卖刨冰?她在这儿有活干。她是这儿的人。到了外国,她是鱼儿离开了水。再说,蠢货,你也没钱去养活她和你们已经生下的孩子啊——别啦!别缠着她啦!

    鲍尔(突然沮丧起来):是啊……我懂……

    凯西对鲍尔的蠢相十分生气,坐上她的车子,开走了。

    内景:玛丽娅的海滨住所,当天晚上

    鲍尔和玛丽娅在床上。外面惊涛拍岸。她哭得很伤心,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试着拥抱她,她挣脱开去……

    外景:美国大使馆。圣萨尔瓦多城区。翌日

    大门外有一群人在布置纠察线。白手党党旗飘扬。标语牌上写的是“凯莱是个共产党?”“凯莱应当去古巴!”“共产党滚出萨尔瓦多!”

    鲍尔下了汽车,走向使馆入口。陪同他的是凯西·摩尔。

    内景:凯莱的办公室,白天

    他的橡木办公桌上放着妻子和孩子们的照片、卡特的签名照和他任过大使的那些国家的纪念品。凯莱大使仪表堂堂,看上去很年轻、漂亮,面带微笑,和鲍尔握了握手,但把他的真正热情保留给了凯西·摩尔,他显然很喜欢她。

    凯莱(拥抱她):凯西,你好吗?你看上去很疲劳啊。

    凯西·摩尔:我很好,先生。理查德·鲍尔,先生……他在柬埔寨报道过你,是吗?

    凯莱:很高兴又见到你,理查德……请坐。

    鲍尔(又开始声情并茂地乞求):您也许还记得,先生……金边的陷落……我实际上是最后一个离开柬埔寨的美国新闻记者……

    凯莱:是这样吗?

    鲍尔:是啊,我是在向贝格撤出后两个星期才离开的。他得了普立策奖,而我差点儿得霍乱,但是我们从红色高棉手里救出了一千一百名难民呢。

    凯莱:他们在柬埔寨的所作所为实在可怕,你是一度把他们写成是好人的记者之一吗?

    鲍尔(慌张地):是的,我在那一点上确实是错了。

    凯莱:根据我们的情报,如果那些山上的人在这儿掌了权,他们会把波尔布特的事迹捧上天去的。

    鲍尔:他们就和麦克斯少校和白手党一样坏吗?

    凯莱(尴尬地,看了看表):我知道那是右翼的一个变态的杀人狂,谁知道左翼和窝窝囊囊的中间派又怎么样呢……反正鲍尔,关于你的问题……

    他瞟了一眼他的助手卡洛尔·斯诺格拉斯,后者正在作记录。

    凯莱(同情地,稍稍流露无可奈何之意但仍保持平静):斯诺格拉斯小姐已查询过国民警卫队、经济警察大队、国家警察局和正规军,他们都说没有抓过这个小伙子。我们考虑这件事可能被忽略了,我们……

    鲍尔:大使,我们都知道他们在撒谎……他并没有失踪,他们抓了他。

    凯西(对卡洛尔):卡洛尔,你查询过人权办公室吗?

    卡洛尔:没有……

    鲍尔:真混帐,先生。他们他妈的篡改了他的姓名,拖延时间。眼下我们在说话的当口,那孩子正在垂死挣扎呢!那些混蛋!他没有害过任何人。那些混蛋!

    大使对鲍尔的激烈反应感到局促不安。

    凯西(看到了这一点):理查德,请沉住气。

    鲍尔:这意味着他的姐姐要倒大霉了,先生。我必须替她搞一份证件,她什么也没有,他们今天晚上就可能来把她抓走……

    凯莱:我办不了这个,理查德,你知道这儿的法律,她必须回她的原籍……她是从哪儿来的?

    鲍尔:莫拉松,先生。她不能到那一带去,警卫队会把她当作嫌疑分子杀掉的。

    凯莱(用眼光向卡洛尔求助):我想想我能干些什么,不过你知道成千上万的人都有这个问题,这可不容易……

    鲍尔:如果我和她结婚呢?

    凯西(为难地):理查德,你是已经结了婚的……我知道您很忙,凯莱先生,谢谢您抽空接待我们……

    凯莱(站起身来,卡洛尔送他们出去):对不起,我真是对不起。(对凯西)我太太和我欢迎你和琼女士来参加感恩节晚会,凯西,好吗……

    外景:大使馆院子,白天

    玛丽娅和洛克在院子里等候。她一身农民打扮,手里数着念珠,局促不安,眼睛焦急地望着前来报告消息的鲍尔。他挽住她的手臂。凯西·摩尔不在场。

    鲍尔(用西班牙语):他们还没有找到卡洛斯,但是美国大使已亲自插手……

    她一声不响,心里明白。他搂着她的腰走开去。

    鲍尔:你处境危险,玛丽娅。没有证件,他们随时都能抓你……我一直在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和我结婚。(她吃了一惊,望着他)听着,我们组成一个家庭,我们带上雷娜和道格拉斯——还有卡洛斯——回美国去,你在那儿会很幸福。

    玛丽娅:你已经有妻子啦。

    鲍尔:不,不,那是过去的事了,那是六个月以前的事了……(抓抓脑袋,扯起谎来)……我的确已经离婚了。我只是没有告诉你而已。

    她望着他。久久地。肯宁汉全副装备地骑着摩托车前来冲破了僵局。

    肯宁汉:嗨,鲍尔!亚特兰大说他们要给你一个差事。可是你又搞上了这个,我要……

    鲍尔:你在开玩笑!

    肯宁汉:不!他们需要关于叛军的材料。你肯定是和阿瓦雷兹有交情的吗?

    鲍尔(撒谎):有交情!没问题。

    肯宁汉:OK,你有照相机,明天阿里纳党有个记者招待会。麦克斯少校要宣布竞选总统。我要去委内瑞拉,你去替我采访吧,行吗。我要走了。

    鲍尔:没问题,嗳,彼得,借我五十美元怎么样……我手头太紧了。

    肯宁汉把手伸进口袋,眼睛瞟着玛丽娅。

    肯宁汉:……这是我自己的钱,鲍尔——别拿去嫖娼啊,行吗。

    鲍尔感激不尽,回过身去对着玛丽娅。

    鲍尔:玛丽娅……同意吗?

    玛丽娅(摇头):不。

    鲍尔:我亲爱的,怎么啦?请……

    玛丽娅(坚决地):我是个天主教徒。我不能嫁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而你理查德在一切方面都是个坏天主教徒。

    鲍尔:你这是什么意思?

    玛丽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你过的是罪恶的生活。你喝酒(“不再喝了!”),你和许多女人睡觉(“不,我没有!”),你抽大麻(“那是洛克干的”),你撒谎,你搞阴谋诡计,你有哪一点是好的或高尚的呢?

    鲍尔搔搔脑袋,脑子飞快地转着。看来是束手无策。

    鲍尔:听着,玛丽娅。我确实是三十年来没有上过教堂,但是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们一起去领圣餐。我们去找罗梅罗大主教,他了解我,我会重新返回教堂的……行了吗?

    外景:大教堂,圣萨尔瓦多,白天

    鲍尔驾车送玛丽娅到城区的教堂,他在那里会见过拉蒙·阿瓦雷兹。到处是游行队伍和警察。气氛动荡不安,旗帜、抗议标语。玛丽娅感到害怕。教堂钟声长鸣。

    鲍尔:……罗梅罗甚至会宣布我和克劳迪娅的婚姻无效,因为克劳迪娅是一个无神论的共党分子。我要去跟他好好谈谈……你认识大主教吗?他是个伟人,人民的人,上帝的人。他们说他将会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玛丽娅(轻声地):他是唯一能拯救萨尔瓦多的人。

    拉蒙·阿瓦雷兹举着一个喇叭筒在跟几个农民和警察争辩什么。当又一卡车国民警卫队员开抵现场时,空气趋于紧张。

    内景:大教堂,白天

    一群人聚集在那里听布道和领圣餐。大主教罗梅罗——一个谦恭、漂亮的男人——和一个容貌粗壮的农民站在讲台上。

    罗梅罗:……执政的政府出于善意允诺实行土地改革并希望控制军队中的所谓准军事部队,但可惜失败了,因为政府内部的主力是军队,而军队是实行神治的一个障碍。……他们只知道如何压迫人民和保护富有的统治者们的利益……

    农民听众热烈鼓掌。鲍尔面带悔色、神情严肃地走出教堂一侧的忏悔室,和玛丽娅会合后挤进布道会场。

    罗梅罗:我曾多次要求美国全面停止援助这支军队,直到它圆满解决失踪者的问题和接受文官控制为止。美国的援助一再地被用来镇压人民为保卫他们的基本人权——土地、教育、保健、食物和住房——而斗争的组织,而不是用来伸张正义和保卫和平。我们很穷。你们在华盛顿富得流油。为什么你们如此盲目?我的孩子们,你们在萨尔瓦多处于危难的时刻必须善自珍重。基督教徒是不怕战争的;他们懂得如何去战斗,但是他们更愿意使用和平的语言。然而,当一个独裁政权严重践踏人权并侵犯民族的共同利益,当它变得难以忍受并堵死一切对话渠道时,教会就要提出举行暴动的合法权利。神的旨意引导我这样去做……

    听众的脸:拉蒙·阿瓦雷兹、卡门·桑切兹……巨大的礼拜堂寂然无声。便衣警察在来回走动。

    罗梅罗:我想在结束布道前向军队、特别是国民警卫队发出呼吁。弟兄们,你们是人民的一部分。然而你们却屠杀你们自己的农民兄弟姊妹们。但是一个人在动手杀人之前,必须先听听神的诫律,而这条诫律是“不要杀戮!”(声音因激动而提高)士兵没有义务服从一道违反神的诫律的命令。全面使用暴力是错误的。使用暴力是错误的。我以神的名义,以正在受苦受难、怨声震天的人民的名义,恳求你们,我以神的名义要求你们,命令你们停止迫害!

    掌声雷动。衣着朴素、瘦弱的女人们,满脸皱纹、驼背的男人们……玛丽娅在无声地祈祷。

    切到——

    大主教在分发圣餐。

    玛丽娅跪在祭坛前,伸出舌头,大主教在两名祭事左右护持下把圣饼放在她舌头上。然后鲍尔接受了圣餐。

    他俩互相对视,面带微笑。玛丽娅认为他现在已受到祝福,耶稣的血和肉已与他同在。也许,也许她可以爱他了。

    大主教继续前进。玛丽娅和鲍尔起身离开。玛丽娅划十字,鲍尔也还记得要这样做。大主教走到一个年轻男子面前,给了他一片薄饼。

    我们也许能认出这个跪着的年轻男子曾在麦克斯少校的别墅里参加过他们自己的圣餐礼,他朝大主教的手唾了一口,咒骂他:“龟孙子!”从口袋里掏出无声手枪向他射击。

    手枪子弹击中了大主教的背部,他的白色袍子溅满鲜血。接着又开一枪。

    玛丽娅转身见状,尖叫起来。其他人也尖叫起来。一片混战。年轻男子乘机溜走了。

    理查德抓住玛丽娅,尽量加快脚步,把她拖了出去。

    外景:教堂,白天

    骚乱在扩大。众人四散奔逃。军队开来了,到处抓人。

    理查德把玛丽娅塞进汽车,手里摇动着他的记者证。警察在他身边跑过。

    他瞥见拉蒙·阿瓦雷兹和卡门·桑切兹以及其他一些人被拖走了,他们一路上大声抗议,最后被抛进了一辆军用卡车。

    外景:“主要公路”街,白天

    鲍尔把玛丽娅送上一辆出租汽车,给了司机一厚叠肯宁汉的钱。

    鲍尔:去里伯塔德!(对玛丽娅)我晚上回去!……

    他试图吻她,但她无法接受,她十分忧伤。出租汽车疾驰而去。

    内景:麦克斯少校的别墅,白天

    麦克斯的副手戈梅兹提着一个箱子进入,在麦克斯少校面前打开。一满箱现钞——四十万美元。戈梅兹——一位肥胖的、风度潇洒的军人,衬衫底下鼓起一支0.45口径的手枪——喜形于色。交易做成了。

    戈梅兹(看着他的表):……我们在迈阿密的朋友们认为你可以当总统。他们送了一点薄礼,四十万美元……全是没有标记的钞票……(麦克斯大笑,心绪极佳)……两个从纽约来的小丑在等你,里根的人十二点到,然后是记者招待会……

    麦克斯:……把他们带进来。

    外景:别墅的院子,白天

    两位年轻人,在麦迪逊大道从事广告业的经理人员麦克马洪和约翰逊(一男一女)着装整洁,戴着航空眼镜,手提最新款式的高档皮包,正在等候麦克斯接见。他们被别墅的某个房间里传出的吆喝声、尖叫声和乞求声搞得有点心神不安……然后是一片预示凶兆的寂静。两位经理人员互相对视。

    戈梅兹出来招呼他们进屋。

    内景:麦克斯的办公室,白天

    他们竖起了人口统计图表,放置了磁带录音设备、销售工具、海报设计图等等——一次专业性的展示。麦克斯在玩弄他的0.45口径的手枪,用枪管拨弄一个轮盘之类的东西。

    麦克马洪(男):……你必须柔化你的形象,少校,你必须谈点正面的东西。人民需要和平。你在电视上竞选时谈谈渐进的改革……

    麦克斯(冷冰冰地):不。我们不需要渐进的改革。我们要把他们扫地出门。

    约翰逊(女):呃,我认为你必须说“我们有必要加强军事戒备来保障人权”。

    戈梅兹在一旁担任翻译,麦克斯需要停下来想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麦克马洪对约翰逊使眼色(“我看我们得化点力气来说服这家伙”)。

    麦克斯(通过戈梅兹):人民指望从我这里得到真理。当我说我们必须消灭共产党分子和绥靖分子时,这正是他们需要从我这里听到的东西……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喜欢希特勒,因为他是一位出色的演说家。他从来不像那个蘑菇脑袋卡特那样说一大堆屁话。

    麦克马洪:是啊,你也许是对的,麦克斯,但是希特勒输了……

    约翰逊:……而且那个希特勒在美国吃不开……听着,你是漂亮的麦克斯,你衣着讲究,你不像一个杀手。你想当上总统,就必须有相应的形象,你要消除性别差距,你要拉到妇女的选票。

    戈梅兹:他们说得有道理,头儿。

    麦克马洪在录音机上放一盘录音带。响起一首新的歌颂阿里纳党的曲子。

    麦克马洪:听听这个,麦克斯。

    麦克斯和戈梅兹:挺好的。

    约翰逊(乘机进言):是啊,我们用这个就能赢得胜利,亲爱的!

    麦克马洪(乘机夸耀自己):我们是内行,麦克斯。我们在城里是最好的班子。我们推销尼克松,我们直到去年还在支持伊朗国王和索摩查,我仍然抓着皮诺切特,而他在选举中获了胜。得票百分之九十八左右呢。我们在“拯救鲸”这件事上还打了一个漂亮仗呢。

    戈梅兹把这些话全都翻译了过去。麦克斯毕竟是个聪明人,他看着戈梅兹。这些家伙说的是真有其事吗?

    麦克斯:鲸,什么叫鲸?这些外国佬以为他们在这儿推销可口可乐哪。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儿的症结所在。他们是笨蛋。(戈梅兹把鲸解释成某个政治党派。麦克斯点点头)索摩查?你们肯定毁了那家伙。

    戈梅兹:可是他似抓对了皮诺切特(麦克斯点头表示赞许)。

    麦克斯:如果我们失败了,他们拿多少钱?

    戈梅兹(老谋深算地):如果我们失败了,我们就一文不付。

    麦克马洪(接过话头):我们可以用某种合同的形式把这一点规定下来,行吗?

    戈梅兹(对麦克斯,试图说服他):嗨,这些家伙能帮你成为总统,他们是能干的犹太人。

    麦克斯把戈梅兹拉到身边,眼睛望着两个经理人员,悄声地问——

    麦克斯:如果我当上了总统,你认为我能把他们全都合法地处死吗?

    戈梅兹:当然能……

    麦克斯对这份权力颇感欣喜,点了点头。戈梅兹转向那两位。

    戈梅兹:我看可以吧……你是怎么说的,搞个“一揽子协议”?

    麦克马洪(松了一口气):……是啊,我也这样认为,戈梅兹,亲爱的……谢谢你,总统先生!(眼睛看着麦克斯,遐思飞扬)。

    内景:阿里纳党的记者招待会,当天

    房间里挤满了记者,雪茄烟雾弥漫。麦克西米里阿诺·卡桑诺瓦·麦克斯抽烟一支接一支,正在应付众记者的提问,身后是一面党旗。他的妻子约兰达和两个孩子陪伴在侧,一个和睦的家庭。

    麦克斯:……如你们所知的,我和大主教向来有分歧,他有时在政治上走极端,他根本不懂……但是根据我的情报,是左冀杀死了他——毫无问题,为的是制造事端……毫无问题……

    宝琳·亚克赛洛德记下他对她的问题的答复(“谢谢”)。麦克斯环顾四周,等候下一个问题。不少人举手。他的支持者都身穿麦克斯少校圆领衫、有“卡桑诺瓦青年”字样的衬衫等。鲍尔挤到最前排,带着“有线新闻网络”的两个摄相员(都是萨尔瓦多人)。凯塞蒂也在场拍摄照片。

    鲍尔:卡桑诺瓦“先生”——外间盛传你是行刑队的首领,正在城乡一带搞恐怖活动,是这样吗?能请你发表评论吗?

    麦克斯用非常冷峻的眼光看着鲍尔。众记者纷纷交头接耳。有些人在推推搡搡,看来鲍尔似乎击中了要害。

    凯塞蒂(轻声地):你在赌命哪,理查。

    麦克斯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作答时在外表上平静如常。戈梅兹对他挤挤眼。

    麦克斯:我对这个问题实在感到气愤,因为你在指责我时应当先拿出证据才是。你为什么不把问题提给共产党分子呢?(停顿)在圣萨尔瓦多根本没有什么行刑队。人民对共产党威胁的义愤是谁也无法制止或组织的……

    宝琳:先生,民意测验表明你落后于基督教民主党人,你真的认为你能赢得天主教徒和妇女的选票吗?

    麦克斯:是的。

    外景:白手党的记者招待会,白天

    招待会结束了。一张桌子上堆满了武器,几个面目狰狞的党员在发还武器。正在出售的烟灰缸、钥匙链、圆领衫、唱片等等全都印刻有麦克斯的名字。一位性感的女郎在叫卖。

    鲍尔和凯塞蒂走出会场,遭到那个凶相毕露的汉子的白眼。

    鲍尔:他来了……

    当戈梅兹步出会场时,鲍尔迎上前去,他的摄相员跟随在后。

    鲍尔:戈梅兹先生吗?有个问题……

    戈梅兹对他的贴身保镖嘟囔了一句“这个混蛋是谁啊!”一个身穿套服、打着领带、手提一支快枪的贴身保镖逼近摄相机,用手挡住镜头。另外两个保镖逼近鲍尔,抓住他,又推又搡。一场争吵开始了。摄相机从摄相员的肩头上跌落下来。

    凯塞蒂试图干预。他们把他推开了。

    戈梅兹逼近鲍尔,下颚对着下颚,目露凶光。

    戈梅兹:我要抓的就是你!

    鲍尔(嘲弄他):嘿,你想干什么?来吧,来吧,胖家伙!

    凯塞蒂:冷静点,行吗,理查德?

    两个纽约经理人员过来拉架,以免事态闹大。他俩把戈梅兹拉到一边。

    麦克马洪(轻声地):嗨,戈梅兹兄弟,这么干不行,这多么不雅观。考虑考虑咱们的新形象。这儿有五十名记者呐,好吧……

    戈梅兹(狂怒地,背着众人):我才不管什么形象呢。我要宰了他!!!

    鲍尔看到了这两位纽约客,便摆脱了保镖的手,从容地迎上前去。

    鲍尔(好奇地):嗨,你们好啊……从纽约来的吗?

    麦克马洪和约翰逊一声不吭地躲开了。戈梅兹对他的保镖们嘟囔了几句,大踏步地走了。

    内景:临街小酒店

    在街角上一家肯宁汉喜欢光顾的脏兮兮的小酒店里,肯宁汉在对鲍尔大发脾气。

    肯宁汉:亚特兰大对你动真火了。他们接到了某个纽约班子的电话,还有国务院的电话。你干么要闯下这么大的祸啊,鲍尔?我们派你去是要你作个简单报道,没让你去和麦克斯少校干架啊!而你毁了我的摄相机。三千五百美元呐!

    鲍尔(怯生生地):彼得,对我说实话,是不是CNN不用我啦?

    肯宁汉(举起双手):我喜欢你,理查德,可是你实在太“那个”了。我有什么办法呢?……权在他们手里。

    内景:汽车里,公路上,白天

    鲍尔带上凯塞蒂赶回里伯塔德,车上的收音机播放着一家小电台的桑巴之类的音乐节目,他心情沉重地嘟囔着什么,把酒瓶在他和凯塞蒂之间递来递去。

    鲍尔:……我真是不该和她在一起,我哪怕去领圣餐时也躲不开祸事。我三十年来就去了教堂这一次,他们就在我眼皮底下杀了大主教,你说我那运气有多好。

    凯塞蒂:……别瞎伤心啦,坏事才刚开头呢。直到今天,它还是我们的战争。现在整个记者大军都要往这儿赶。(阴沉地)我希望机场不让他们降落。

    一则新闻报道打断了音乐,鲍尔调大了声音。

    新闻报道:革命民主阵线的六名成员今天被发现死在首都郊外的一条水沟里。身上有刀伤和刑伤的痕迹。死者中有犹太佬阿瓦雷兹和胡安·夏贡……

    鲍尔:混蛋!混蛋!他们杀了阿瓦雷兹和胡安!一个不剩啦!终于下毒手啦。唉,糟透了。

    凯塞蒂(喝酒):……恐怖之夜降临了。我要是你,我就不出头……他们不再是小打小闹的了。

    外景:城市广场,里伯塔德,白天

    理查德开车进入,看见洛克在广场上醉醺醺地和三个酒鬼在一起乞讨施舍。

    鲍尔:你他妈的在干吗!

    博士:鲍尔!他们找到了卡洛斯!他完蛋了!

    鲍尔拔脚就跑。

    内景:市政厅,白天

    凯塞蒂跟在鲍尔后面,在默不作声的群众中穿行。在市长的办公桌上是卡洛斯的被齐整地切下的脑袋。有些穿黑衣的妇女在数着念珠祈祷。

    鲍尔挤到冈萨雷斯市长跟前。市长抱着酒瓶边喝边和钱德勒神父和凯西·摩尔争论不休。

    钱德勒神父:真该死,他是我的祭童呐!我要求立即把他埋葬掉!

    冈萨雷斯市长(用西班牙语):神父,我办不到。他们说要在这儿示众三天。神父,我有什么办法呢?

    鲍尔离开了,在穿制服的国民警卫队员们面前走过,面无表情。

    内景:玛丽娅的海滨住所,白天

    鲍尔和凯塞蒂进入,玛丽娅正在清理鲍尔的衣物,孩子们和老祖母已经不在了。

    凯塞蒂轻手轻脚地走到冰箱前,调了一杯酒。

    鲍尔走到玛丽娅跟前。她不理睬他,维续清理她的梳妆台。卡洛斯拍摄的那张她和鲍尔在吊床上的照片。她把它撕了。然后是一袋大麻。她把它摔在鲍尔脸上,扬长而去。

    他试图堵住她,抓住她,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她拼命抗拒,像接触了什么不祥之物似的。

    鲍尔:他自己干了蠢事。你干吗怪罪于我呢?

    玛丽娅:有你在这里他才变坏的!

    鲍尔:玛丽娅,请不要离开我。

    玛丽娅(冷冷地瞪着他):别碰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她走了。鲍尔站在那儿——一副可怜相。

    凯塞蒂走到明处。即使在理查德最倒霉的时刻,他对他的那副样子仍然忍俊不禁。

    凯塞蒂:你是个多情种子,鲍尔。喝一杯吧。(递给他一杯酒)

    鲍尔:我爱她。她和孩子们是我唯一拥有过的体面东西……没有她,我活着还有什么味儿……

    他把酒一饮而尽。

    外景:巴拿马俱乐部,夜晚

    鲍尔显然已经喝醉,脸上有抓伤的痕迹,赤着脚。凯塞蒂爬下汽车时,他在妓院前的长满野草的停车场上撒了一泡尿。妓女们在走廊上全力拉客,一台自动唱机放着音乐,一些猪在大门前拱土。

    鲍尔沮丧到了极点,他掏出他的氰化物药丸,用手指搓着,他那种虚张声势的劲头全没有了,他已彻底陷于绝望。他手里的毒丸从指缝里漏了下去,掉在他的那泡尿里。他把它捡起来,想把它擦干净。“真他吗的”,他咕噜了一句。

    洛克博士和他新结识的妓女维尔玛在跳慢步舞。凯塞蒂和另一个妓女在跳舞。

    在屋后的一个小房间里,凯西·摩尔在行医,正给妓女们注射配尼西林。

    老鸨蒙恰正用她那双肥大的手拍打虫子,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正拖着脚步前来要求继续赊帐的鲍尔。

    鲍尔:蒙恰大娘,亲爱的,能再赊点钱吗?

    蒙恰:不行,你已欠了两百比索了,你这个蠢货……你得小心着点,鲍尔。你已经落进齐华纳瓦的魔掌了。

    鲍尔(大笑):她又能干什么?

    蒙恰(极其严肃地):……他抓烂了你的脸,拿走了你的鞋。

    他可怜兮兮地继续乞求。洛克进来了,他搂住蒙恰大娘,用乱七八糟的西班牙语想再借一笔钱。

    博士:蒙恰大娘,再赏瓶酒吧,两个月经期内准付清。保证。利息百分之五十!

    鲍尔虽已喝醉,对他那乱七八糟的语言也忍俊不禁。

    鲍尔:你怎么说“两个月经期内”付清她呢,你这个呆子!

    蒙恰大娘大笑。她让步了,示意维尔玛给他俩来点啤酒。

    凯西打完了针,现在在给妓女们和她们的孩子们分发圣诞礼物:圣诞树、奶粉、饼干、玩具、罐头食品、唱片、连环画册……

    博士把理查德拉到屋角的小隔间里,竭力想挽回他对他的看法。

    博士:唉,理查,我看这是上天的旨意,要我们改改我们的活法了,你和我,瞧瞧咱们吧,糟糕透了,无论是思想上、道德上、感情上……什么都一团糟,咱俩简直令人作呕!

    鲍尔:真是这样吗?

    一个没有牙齿的胖妓女挨到理查德身上纠缠他。鲍尔挣脱开身子(“我不认识你,小姐”)

    博士掏出他的最后七颗药丸(毒品),把它们放在桌子上——最后的礼物。

    博士:瞧,理查,就这些了。我们报销了这些,明天起开始过新生活。这归我……这归你。

    鲍尔分到三颗,洛克四颗。

    博士用啤酒送下他的四颗,理查送下他的三颗。凯西·摩尔撞见了他俩。

    摩西(不以为然地):我不能说我赞成,不过……这是给你们的圣诞礼物。

    她从提袋里掏最后一份礼物:一小瓶爱尔兰威士忌。鲍尔的眼睛发亮了,似乎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最精采的礼物。

    鲍尔:求求你凯西,帮我把玛丽娅找回来吧。去找保罗神父谈谈。她会听他话的。

    凯西:唉,理查德,你四十二岁了,年纪大得足可以当她爸爸了。忘了她吧。

    鲍尔:唉,凯西,我爱着她呢……(凯西大笑,喝了一口啤酒)

    博士:我也爱着你呢,理查。

    鉴于鲍尔如今已与酒鬼和妓女为伍,学会了种种必要的作恶手段——

    凯西(不知该说什么):保罗神父必须遵守教廷的命令。你过的是罪恶的生活(博士:“理查德喜欢过罪恶的生活。”)……

    鲍尔:我要和她结婚!

    凯西:你当然要结婚的,理查德,你为什么不找个……和你匹配的人呢。

    鲍尔:我要和你谈谈,凯西,谈谈我的整个生活,简直一团糟……

    凯西(碰碰他的手臂):理查,你呆在这儿干什么呢,你没有干新闻记者的事情。

    鲍尔(兴奋地):我会东山再起的。(她表示怀疑)我喜欢呆在这儿,我不能回去。我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我的可爱的姑娘,你他妈的在这儿干什么呢?(她对他的用字感到不愉快)……对不起。教区的房子已被画上白手,你的祭童已经被杀,甚至那帮该死的和平队也已经撤走了……

    凯西:我不知道,我想我也喜欢这儿吧……(两人会心而笑)……嘿这儿,两个美丽的戒指,理查(触摸他的手指)。

    鲍尔:你喜欢它?那是爱尔兰的,从我曾祖父手上传下来的……一起去吃晚饭如何(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又“爱上”了)?

    凯西(看看表):不行……(博士:“我行”)

    鲍尔:明天晚上呢?

    凯西:要去飞机场。两位修女从尼加拉瓜回这儿。

    鲍尔:改天再定?

    凯西:是,理查德,改天再定……但有个条件,不许再喝酒了……听见了吗?

    鲍尔:凯西,你去机场时一路上要小心,好吗?

    凯西:呃,我得快走了……

    她笑得很开心,拍了拍他的手,就仿佛在安抚一个有教养的酒鬼似的。在她身后,人们的注意中心发生了变化。鲍尔发觉有异。

    史迈林·台施戴一顶中尉的军帽,身穿白手党衬衫,黑皮手套,一双崭新的皮靴,太阳镜,手枪上了套,站在门道里。几个在喝酒聊天的农民放低了声音,小孩子们也战战兢兢。

    跟随史迈林·台施来巡查的两个小伙子环顾四周,买了伏特加。妓女们蹑手蹑脚地到处乱转。

    鲍尔(胸有成竹地):我陪你去上车。

    他们穿过房间,史迈林·台施上下打量着她的身体。里诺西洛斯站在门道里,圆领衫上印着“抓住他们的要害,他们就乖乖地跟着走”的字样,斜着眼睛不怀好意地看着凯西,似乎想要钻透她身上的每一个洞孔。

    外景:停车场,巴拿马俱乐部,夜晚

    凯西坐进汽车,理查德关上车门,“上帝保佑你,理查”……“明年在爱尔兰再见”……“你记住,凯西,爱贝街,复活节星期天”……

    她开车走了。鲍尔又回巴拿马俱乐部,但史迈林·台施和他的随从们堵住了他的路。

    史迈林·台施:英国佬……跟我们去一趟海滩怎么样?

    鲍尔(深深吸了一口气):听着,不是英国,是爱尔兰,懂吗?

    史迈林·台施和随从们围住鲍尔,他掏出钉头锤和弹簧刀,人还醉意朦胧。一辆红色切诺基不知从哪儿开了过来。

    史迈林·台施:去海滩,嗯?

    鲍尔:如果你认为我会跟你们去海滩,你真是疯了……好吧,蠢货,告诉你的那帮废物,我不光是个爱尔兰人,我还是个北海海盗呢,我很愿意尽可能多地把这些小爬虫送到阴曹地府去。

    随从之一拉开枪栓,对准鲍尔的脑袋,正要开枪。

    史迈林·台施:住手!我要抓活的。懂了吗!活的!(对鲍尔,用英语)走吧,鲍尔,开枪可不是闹着玩的。跟我们走吧。……

    鲍尔:你们甭想把我活着带走,王八蛋。来吧,来吧……

    他摇晃着弹簧刀,但是酒力起了坏作用,他的后脑勺正撞在一支猛击过来的步枪上。他重重地倒在地上。

    另一个随从想在他缓过劲来之前抓住他,但理查德一刀划破了他的脸颊,那家伙退缩了回去。里诺西洛斯端起枪瞄准,但史迈林·台施挥手制止了他,飞起一脚正踢在鲍尔的肚子上,但与此同时,鲍尔的钉头锤正好打中了史迈林·台施的脸。

    史迈林·台施痛得直往后退。鲍尔蹲在地上哼哼。又一个家伙用步枪猛击他的嘴。里诺西洛斯用步枪打他的腰部,他倒下了,差点昏过去,但还在盲目地挥动他的弹簧刀,一下划破了里诺西洛斯的膝盖。

    鲍尔挣扎着站起来,使尽全身力气继续投入战斗,至少得一个换一个。

    史迈林·台施看了看那两个流血不止的同伙,气得发狂,端起了他的0.45口径手枪。

    史迈林·台施:好啊,鲍尔,你要玩真的!(举起手枪,瞄准)先打你的胳膊,然后是膝盖,然后是你的那玩意儿!这场游戏听来还挺有趣吧!

    蒙恰大娘:住手!

    她飞奔出来,她有二百二十磅呐,洛克博士和凯塞蒂尾随在后,全都醉醺醺的。凯塞蒂一路上大声喊叫“嗨,打掉他的枪!”妓女们跟在后面。

    史迈林·台施(用西班牙语,对蒙恰大娘):别管这事,否则有你好看的!

    蒙恰(拿着她的杀猪刀):我不管你干什么,但别在这儿干。我在城里有后台!

    这使史迈林·台施暂时停了手。

    洛克博士拿他手里的啤酒瓶往树上砸——他在西部片里见过这种做法。啤酒瓶没有炸开。

    博士:好啊,王八蛋,想尝尝老子的手艺吗!

    他又试了一下,毫无结果。他感到灰心丧气了。

    史迈林·台施的随从们忍俊不禁,鲍尔则乘机溜到蒙恰大娘身边。

    大家互相对视。僵局。

    史迈林·台施:我们走。也许晚了。(对鲍尔)我们跟你还没有完呢。

    当他们走向他们的切诺基时,洛克也跟了过去,一面喝着酒。

    博士:嗯,我跟你们去兜兜风。你们带了好酒吗?

    史迈林·台施(对他的手下):别理他。他疯了……杀个把疯子没意思。

    凯塞蒂(抓住他):到这儿来!你这个笨蛋!

    切诺基开走了。鲍尔突然倒地,嘴里流着血。维尔玛给他敷上纱布。俱乐部里舞会仍在进行,流行歌手的歌声在闷热的长空中飘荡。

    外景:圣萨尔瓦多机场,夜晚

    凯西·摩尔帮助米更·布基特、夏洛蒂·瓦格纳和桃乐丝·卡泽尔等三位修女并携带她们的行李登上路边的汽车。

    巡警们在一旁看着她们。车子开走。

    内景:修女们的汽车,公路,夜晚

    修女们在谈论尼加拉瓜,凯西从后视镜里看到尾随在后的切诺基的头灯。她加快了车速。

    车灯咬住不放,并且距离缩短了。凯西紧张地嘟囔了几句什么,但仍然认为这只是某种骚扰。“女士们,出示你们的护照……”

    切诺基突然冲上来,迫使修女们的汽车驶出公路,掉进沟里。

    外景:沟,公路,夜晚

    五个穿便衣的国民警卫队员来到修女们的车边。他们一面喝酒,嘴里用西班牙语说着脏话。为首的长得像只青蛙。

    青蛙:晚上好,小姐,怎么回事啊?

    凯西站在那里面对着他。

    凯西:你想干什么?我们什么也没有干哪。车里是玛丽诺尔的两位修女……我是美国大使凯莱的好友……你们会惹来大麻烦的。走开吧。

    她步履坚定地走向汽车。但是青蛙对她的话报以大笑,上前抓住她的胳膊,以难以置信的暴力把她转了个圈,他冲着她的脸微笑,露出肮脏的金牙,酒气熏人。

    青蛙:上车,女士。我们继续赶路。狂欢节才刚开始……

    化入——

    外景:另一条公路,夜晚

    一片阒无人机的沟壑地带,到处是灌木丛。汽车的头灯亮着,可以瞥见凯西和两位修女。收音机播放着白手党党歌。青蛙和他的副手蝎子喝光了酒瓶,强奸的劲头上来了。

    青蛙:让我们看点脱衣舞吧。把衣服脱光。

    三个醉醺醺的警卫队员在剥掉他们的猎物的衣服,把护照扔在沟里,钞票装进口袋。蝎子笑嘻嘻地掀起凯西的裙子。她竭力按下她的裙子。蝎子把酒瓶塞给她,她拿起就喝,表示愿意合作。蝎子哈哈大笑。青蛙过来了,醉得更厉害。

    青蛙:衣服!脱光!快!

    又过来两个,然后兄弟五个。

    凯西(对修女们):照办吧。要保命只能如此了。

    她开始脱衣服,另外两人也开始脱,但第三个(已六十多岁了)畏缩不前。

    修女(用西班牙语):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人自己没有老婆吗?

    这引起一阵哄笑。当凯西露出身体时,他们都兴高采烈起来,而对那些年纪较大者的身体则大喊可怕。

    跳切到——

    蝎子剥掉了不肯顺从的老修女的衣服……把她扔进沟里,然后步履蹒跚地下车去强暴她。

    凯西正在车内遭到两个匪徒的强暴,车子在来回晃动,录音机还播放着白手党党歌……她毫无反抗,逆来顺受,满怀希望。

    化入——

    两小时后。男人们在穿衣服,个个疲惫不堪,宿醉未消,心情不快,怒气冲冲。

    修女们在哭泣,一面收捡她们的衣服。

    青蛙拿起他的强力步枪,招呼他的手下。

    青蛙:走!

    他漫不经心地把枪口对准正跪在地上带上胸罩的凯西。她抬起眼睛,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直直地看着枪口,划着十字,开始祈祷。

    镜头切到——

    沟壑地带的全景。枪响了,她死了。接连又是几声枪响。修女们都魂归西天。

    外景:修女们的葬身之处,灌木丛,另一天

    凯莱大使、他的安全人员和使馆人员全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当地民工挖开浅埋着四个女人尸体的地方。凯莱极感震惊。凯西犹如他的女儿呐。残尸形状可怕,腐烂的肉上苍蝇乱飞,脸庞已被炸掉。

    记者们也来到现场。凯塞蒂手持相机像一只猪似地来回跑动。宝琳·亚克赛洛德在作现场播报。还有荷兰的摄相人员,等等。

    鲍尔是唯一不拍照的记者。他太感震惊了。他的脸今天像是坑坑洼洼的肮脏路面。……一个农家小姑娘采来了一些花放在浅浅的墓穴上。……当地人来了不少,足见凯西是颇得民心的。

    钱德勒神父和几位修女披着圣巾在做弥撒。

    凯莱走开了,他经过鲍尔身边时看到他泪流满面,便拥抱了他,抚慰他。

    凯莱:别哭了,理查德……你一哭,我们都会忍不住的。

    鲍尔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洛克和穿着丧服的维尔玛站在一起。她在号哭,他也无法再抽烟,便踩灭了它。凯莱走到市里的代表团跟前,领队的是像只小耗子似的冈萨雷斯市长,他喝得半醉,睁大了眼睛,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凯莱的公共事务官卡洛尔·斯诺格拉斯在和凯莱低声说话。

    卡洛尔:……外间传说是五个警卫队员干的,每人的赏金是十五科郎和一瓶烧酒,他们让这个小丑签发了死亡证。

    凯莱冷冷地看了市长一眼。他的安全人员把记者阻挡在一边。

    凯莱:他会开口吗?

    卡洛尔:除非能保证他生命安全。

    凯莱:能做到吗?

    卡洛尔:恐怕难以做到……他也知道这一点。

    凯莱:……哼,告诉他,他无权不作尸检就签发死亡证。我今天要尸检报告……我要知道这些子弹是政府的还是叛乱分子的(卡洛尔用熟练的西班牙语进行翻译)。

    洛克走过来。“想要支烟?要片安定?不,要让你一个人呆会儿?”

    宝琳堵住了鲍尔,他的心情已平复下来。

    宝琳:鲍尔,你看来喝得太多了些,还进了一次窑子吧。

    鲍尔:是啊,我进了四五次呢。

    宝琳:外间传说她们可能闯了路障,双方还交了火呢……你怎么看……

    他用狠毒的眼光瞪着她,一言不发。她也不想再多废话。他走开了,她摇摇头,这家伙。

    凯莱听了市长对卡洛尔说的话后火冒三丈。

    卡洛尔:……他说医生拒绝做尸检。

    凯莱(直接对冈萨雷斯):为什么拒绝?

    冈萨雷斯(战战兢兢地,用西班牙语):……因为医生们说他们没有带手术面罩……

    凯莱(怀疑地):……他们什么?他们没有带手术面罩?

    他气冲冲地走向一小群美国使馆人员,其中包括海德上校、普里西拉·奥尔华塞(一位年纪较大的国务院女官员)等人。

    凯莱:混蛋,我不管了。我要向华盛顿提出取消一切援助——目前的军事和经济援助。

    海德和奥尔华塞吃了一惊,互相对视。

    奥尔华塞:先生,情况尚未搞清楚呢,我的意思是说,这些修女不光是修女而已。她们是政治积极分子。

    海德:依我看,她们是从马纳瓜那边进来的,她们是同情共产党的,也许她们在过路障时慌了手脚,她们也许猛跑了。事态就失去了控制。这儿有不少水平很低的野蛮人。还多喝了点酒。凯西长得又美。他们无须有上级的命令。

    凯莱(气得睑色发青):修女身上还会带枪!我了解凯西·摩尔,你没法让我相信那一套鬼话,上校。

    海德:先生,加尔西亚将军亲自委托我对此事进行一次全面的调查。

    凯莱:哼,让黄鼠狼来调查鸡窝。上校,你不以为我是个大笨蛋吧。让我给你通点消息吧。我知道你的底细,里根的应变班子上个月就到了这儿,没有找我商量就去会见了麦克斯少校,我将把此事写进我的报告。因为他们肯定是给了阿里纳党人什么明确的信号,所以才有此结果……而罪魁祸首则是你和里根先生……(指着另一具刚被挖出的尸体)

    海德对凯莱如此了解内幕颇感惊奇和慌张。

    奥尔华塞:先生,我认为那有点离题了……

    凯莱:不,丝毫没有离题!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做法。你们也许会认为我不识时务,但是我认为美国是坚信某种理想的,我们是坚信某种理想的,而那些杀人的狗杂种是不理会我们的信仰的。我不再支持他们了。多一天也不干!

    他走开了。

    凯莱的武官从大使的座车那边奔跑过来。

    武官:先生,在阿瓦雷兹的葬礼上出了大事啦。武装叛乱分子占领了教堂和圣萨尔瓦多城区的八个街区!

    凯莱和卡洛尔奔向他们的座车。

    新闻记者们偷听到了消息,纷纷奔向自己的汽车。消息不胫而走。

    当他们四散而去打听消息时,镜头停在那些没有跑的人身上。其中之一是鲍尔。他对凯西的满是泥土的脸看了最后一眼。他划着十字,并摘下他那枚爱尔兰戒指,把它套在她的手指上。

    外景:火山公路,白天

    正在研究地图的鲍尔看了看手表。他汗流浃背,凯塞蒂和荷兰电视摄制组人员也汗如雨下,突然出现一个骑在白马上的大约十二岁的少年。

    切到——

    外景:游击队营地,火山脚下,白天

    营地建在一个村庄里,原来的教堂被改成军用医院,学校现在是指挥部。村民们在从事日常的劳动,给玉米脱粒、做饭,只是全都装备了武器。小孩子特别多,到处可见。

    鲍尔在给一队游击战士拍照,战士有男有女,正在田野上进行操练。

    荷兰电视记者奥尔特曼在拍摄,他显然和叛乱分子很熟稔,他正在和治保队长谈话。

    奥尔特曼(用西班牙语):……我们想在这儿呆上一个星期,作一次深入的采访,报道你们作为革命英雄的形象……

    治保队长是个二十四岁的精壮汉子,似曾相识,他点点头,勉强地笑了笑。

    治保队长:什么英雄,那是电影上的……

    凯塞蒂在给游击队员们拍照,一个个手持武器摆着姿势。他们看上去像是当年西部的牛仔。

    内景:游击队指挥部

    在古巴受过训的大胡子队长马蒂,身体瘦削壮实,正在向记者们介绍军事形势,一个支架上挂了一张地图。军旗昂然而立,上书“亚克旅三营第四突击连”。几位饱经风霜的排长在一旁观看。

    马蒂(指着地图):……我们的四个军首次会师。我们现在控制了摩拉逊和夏塔兰戈两省的基层地区。……我们在号召所有的政府部队参加我们的最后决战,号召人民起义。我们将攻占全部主要城市,圣他安那、圣米盖尔、圣维桑特……然后圣萨尔瓦多将在24小时内陷落。

    凯塞蒂:……什么时候,队长?

    马蒂(神秘地一笑):……在里根就职之前……

    鲍尔:你确实认为你们已经准备就绪了吗,队长?用四千部队就拿下圣萨尔瓦多?我的意思是,五角大楼不会袖手旁观的。

    马蒂:……人民的意志或历史的进程是不可改变的。哪怕是北美佬。

    外景:中心广场,夜晚

    游击队员们在举行一次即兴的舞会以庆祝圣诞。一棵树上挂了些装饰物便象征了圣诞。收音机里播出一些美国摇滚歌曲,人们跳着吉特巴舞,腰带上都挂着手枪。

    范·斯里克和荷兰摄制组人员在拍摄。凯塞蒂一直在拍照,从没有歇气的时候。

    一个姑娘在烛光下读书,边作笔记。

    一对夫妻在一堆篝火前接吻。

    鲍尔在采访一位十五岁的女战士迦布里拉,她脸上有弹片划伤的伤口。在鲍尔帮助下得以逃生的卡洛斯的朋友拉斐尔在清洗她的伤口。她虽然长得像一只雌兔,她的眼光却锋利如钢,说话干脆利落。篝火温暖了她的脸庞。远处有音乐声。鲍尔在进行录音访问。

    迦布里拉(用西班牙语):……没什么。我们杀了他们六个,六个换我们一个……

    鲍尔:……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参军吗?

    迦布里拉(自豪地):为什么。我全家都被杀了。我遭了强奸。那就是为什么……你是个外国佬吧?你是否懂得——你见过死亡吗?

    鲍尔:见过不少。但只有一次我见了它的脸。很近。

    迦布里拉:在哪儿?

    鲍尔:在越南。好久以前了。

    迦布里拉:它的脸成什么样了?

    鲍尔:黑黑的,很吓人……真的。

    迦布里拉(点头):我也见过死亡,那天晚上……他们把我们带出村子,让我们站在广场上。他们先是用大砍刀劈死了我父亲和我兄弟。然后让女人们都把衣服脱光。然后他们强奸并杀死了我母亲……她还怀有身孕呢。他们割开了她的肚子。然后他们强奸了我的妹妹,并万般戏弄她。然后他们强奸我。他们把婴儿抛到空中,再用刺刀接住。然后他们朝我开枪……

    她把头发朝后拢起,沿着发根有一道伤疤。理查德伸手轻轻地碰碰它。

    鲍尔:我很难过……我为你的国家感到悲哀。

    迦布里拉:我也见过死亡。我见过它的脸。

    拉斐尔瞥了理查德一眼。愤怒使革命之火熊熊燃起。

    外景:营地,翌日早晨

    鲍尔和凯塞蒂收拾好行装,骑上马,由一名当地姑娘随行。奥尔特曼和他的荷兰摄制组人员握手告别。奥尔特曼给鲍尔大约一千美元现钞。

    奥尔特曼:我想是两天吧,鲍尔。

    鲍尔:瞎扯。四百五十美元一天,讲明三天,给吧,伙计。是我组织的这次活动,别坑我。

    奥尔特曼掏钱给他,他迫不及待地把钱塞进口袋。

    奥尔特曼:你肯定不想留下了。

    鲍尔:嗐,我需要的照片全都拍得了。我得回去了……别让人俘虏了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奥尔特曼(大笑):别担心,这差使我干了有年头啦……谢谢你,鲍尔,祝你好运。

    外景:大教堂,圣萨尔瓦多,白天

    拉蒙·阿瓦雷兹的了无生气的脸的照片。镜头从照片的近景拉回到鲍尔,他正在对卡门·桑切兹进行录音采访。她周围的群众骚动不安,怒气冲冲。一支游行队伍在行进。

    卡门·桑切兹(对着麦克风):……我们找到他的尸体时,他还紧紧攥着拳头。他们对他施行了酷刑。烧他,在他身上浇硫酸,割下他的生殖器塞在他嘴里!我至今无法控制我的怒火……美国必须及早懂得,力量是在人民手中而不是在政府手中,……你们必须和我们谈判,别把我们当牲口来屠杀!……

    鲍尔试图带着宝琳·亚克赛洛德冲出群众的包围。她的脸挨了一拳。鲍尔大叫:“请让开,爱尔兰新闻记者!爱尔兰!!”

    外景:卡米诺·里尔酒吧,白天

    鲍尔、摩根和海德挤在一起,酒吧里很安静,只有少数几个军人,没有记者。摩根和海德在查看鲍尔拍摄的叛乱分子的武器的照片。鲍尔心情沮丧,喝酒太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海德又买来了酒。

    海德:这不太说明问题。你知道我对你期望极大。鲍尔,你在这里是不太受欢迎的。(又看照片)这些是在哪儿拍的?

    鲍尔:我不能告诉你,上校。但是你能看出,绝大部分都是老货——滑膛枪、拉栓步枪,从比利时人那儿缴获的,有一些50口径的和120口径的火炮是从政府军那里抢来的。

    海德:有飞机吗?有萨姆式导弹吗?

    鲍尔:没有……现在能给我的女人和她的几个孩子发个证件了吗?

    海德(翻弄着照片):这里面没有什么东西,鲍尔,要不然就是你没有向我们吐露一切。

    鲍尔不耐烦地看着他。

    摩根:有没有无后坐力步枪,无后坐力炮?

    鲍尔:有一些。但是无后坐力炮的弹药不太多。它们看上去都很破旧。他们没有来源。我看到的唯一的新式武器是几支……(他指指一张光纸照片)

    摩根:那是什么?新式捷克9毫米?

    海德:不,那是一支英格拉姆。

    鲍尔:是我们的北约盟友英国人最珍爱的暗杀用武器,你能在迈阿密买到。我看这就否定了你的华沙条约国供应源理论,杰克。

    摩根:去你的,他们可能是从阿拉法特那里搞来的。

    鲍尔:是啊,杰克,你现在该相信你亲眼看的东西,而不是军情机构让你相信的东西了吧。

    海德(眼睛瞟着他,一面用手指敲着桌子以强调他说的每一点):听着,鲍尔,根据我们的军情机构的预报和控制系统红外传送的一个叛逃分子的供词以及大量的军事情报,足以确凿无误地证明这不是一场内战,而是赤裸裸的共产党入侵……

    鲍尔:嗐,你们这些家伙从事情一开始就一直在散布这种谎言,你们从未向美国公众公布过任何足以证明那不是一场真正的农民革命的材料,所以你们就不要再对我说什么军情机构的高效率啦。特别是在智利和越南发生事变后的今天。

    海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鲍尔,我不爱听你……

    鲍尔:不爱听就不爱听吧。你们一直隐瞒在这儿的顾问人数,你们一直在这儿招募“受训人员”(海德:“胡说!”),你们隐瞒把所谓人道主义的援款转换为萨尔瓦多军费的真相,你们还谎称能在军事上打赢这场战争。(“当然能!”)

    摩根:别激动,鲍尔,对不起,本特莱。

    海德:我不想再听这个酒鬼记者的左倾共产党宣传,杰克,我们知道这个家伙的屁股是坐在哪一边的,我看没有什么必要再同他废话了……

    鲍尔(怒气上来了):左倾,也许是,海德上校,但我不是共产党员,你们这些家伙根本不懂这个区别。……你们在华盛顿的警察学院训练出麦克斯少校,你们在越南训练出雷乃·夏贡和何塞·米德拉诺,教会他们如何行刑和杀人,然后把他们派到这儿来,而夏贡给我们的是什么呢——白手党。行刑队无非是中央情报局的设计产品……但是你们却和他们合作,因为他们是反莫斯科的(“胡说!)。你们会听任他们关闭大学、消灭天主教会、杀掉他们想杀的人、消灭这个国家的精英(“胡说!”!)但他们从来不是共党分子。上校,那才是胡说!你们已经制造出一个超级弗兰肯斯坦(注10),就是这么回事。

    摩根(冷冷地):我们能控制他。

    鲍尔:是啊,就像你们在危地马拉、智利和阿根廷控制那些麦克斯少校们一样……

    摩根:你认为波尔布特和卡斯特罗倒是好人?

    鲍尔:我不知道,但是对当地那些不识字、养不活家庭、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于营养不良的老百姓来说是好人……呃,他们并不理会什么马克思主义或资本主义。

    海德:哼,正是那种异端思想才使我们在越南吃了败仗,这种罪恶的东西……现在你看看那块地方……

    鲍尔:所以你们才到这儿来了,是吗?想总结一下越战后的经验,想东山再起什么的。你们要把这块地方变成一个战区,再倾注进一亿两千万美元,让他们得到更多的飞机……你们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在给人民带来苦难(转向摩根)我的天哪,杰克,你们应该首先关怀人民。我们美国人据说是信奉人类尊严的,那么你们就至少应该努力在这儿建立一个公正的社会才是。

    他停住了,自忖这无非是空谈而已,他的思路中断了。他端起酒杯喝酒。

    摩根:这是我们的国家计划的一个组成部分,理查,我们确实在这儿做了许多好事……常常有人,像你这样的人,要求我扪心自问,而我也常常扪心自问……

    鲍尔:问出什么结果呢,杰克?

    摩根:无论我们在这儿犯过什么错误,总比让别人来插手强些。

    鲍尔(耸耸肩,无话可说):唉……

    他走了。海德也站起来,似乎要去厕所的样子,他等鲍尔走出摩根的听觉范围后便去招呼他。

    海德:鲍尔……(鲍尔等着)有些事情你该知道。我的萨尔瓦多同事们很讨厌某些“非常恶劣的新闻记者”。他们打算杀一儆百,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鲍尔:哼,我可以不去找你麻烦,给我的女人和她的两个孩子办个证件,我就开路大吉。

    海德:给你的婊子朋友办个证件,那是你最容易解决的一个问题。鲍尔,我个人并不在乎他们杀不杀你。我厌恶的是像你那一类人,我只想告诉你,他们不是说着玩的……而假如我是你,我就打点好行李,直奔机场。

    鲍尔:你倒是挺合适留在这儿啊。你说话的口气活像个强盗。

    他走了。

    内景:卡米诺·里尔大饭店的大堂,白天

    大堂里一片混乱,人声鼎沸。世界各地的新闻记者都云集萨尔瓦多。在大堂里还可见到穿美军制服和穿工作服的人员在来来往往,有黑人,有军人,有美国援助人员等等。这个国家正在走向军事化。

    鲍尔身穿圆领衫,胸前的字样是:“新闻记者,不要对我开枪”,端一杯咖啡,正在电话机旁等待接通他的长途。与此同时,他和饭店侍应生欧尼做开了黑市换汇交易。汇率在节节上升。

    肯宁汉:……这儿简直成了动物园啦,全世界有同情心的人都赶来报道修女之死。CBS派来了丹·拉塞尔在现场做详细报道呢。

    鲍尔:嗨,跟你换钱,从来没有好价,欧尼认为叛军很快就会把国家一分为二的。

    欧尼收下美元,把科朗数给鲍尔。费歇尔——一个大学生模样的雅皮士——手持一本电话号码簿,朝欧尼扬了扬他的记者证。

    费歇尔:嗨!赫斯勒杂志的。我在这儿找不到游击队指挥部的电话号码。我想找他们做个独家专访,也许你能……

    肯宁汉掉头就走,他厌恶这号人物,欧尼则看着他,心想天下竟有此等呆子。鲍尔的电话突然接通了,他拿着话筒缩到一边,不让别人听见。

    接线员:鲍尔先生……全国广播公司电话过来了,请讲话。

    声音(严厉地):你搞到什么啦?

    鲍尔:今天早上发现四个荷兰新闻记者死在夏特拉南戈市效外。政府声称他们是中了埋伏,但是枪伤是近距离的。修女事件也有了突破。里伯塔德市长让人谋杀了。

    声音(尖刻地):不够精采。今天你还得祈求上天显灵一次。

    鲍尔:出什么事啦?

    声音:约翰·伦农刚遭枪杀(注11)。

    费歇尔在电话上大喊大叫。

    费歇尔:是这样,朋友,给我找民主革命阵线的电话号码……我一直没有找到。

    切到——

    鲍尔在大堂的酒吧区和洛克在一起喝啤酒,洛克已变得愈来愈“本土化”了。

    博士:鲍尔,我们来估量一下形势,面对严酷的生活事实吧。你没有钱,没有工作,没有希望,没有机会复出——你像一堆狗屎。可是你有一件好事,玛丽娅还关心着你,我不知道原因何在,但她确实如此,你应当回到那个女人身边去,向她跪下……

    鲍尔(不想谈这个):以后再说吧,博士。

    博士(骄傲地):嗨,维尔玛在这儿!

    她牵着一条毛茸茸的小狗朝他俩走来。这是个装腔作势的姑娘,十六岁,没有牙齿,但脸上堆着性感的笑容。

    博士:维尔玛,这是鲍尔(他俩握手),你瞧,理查,这是巴格尔第二,……逗人喜欢吧?

    他热烈地拥抱小狗。

    鲍尔:很好,博士。

    洛克忙着照应维尔玛和小狗时,有人从另一侧招呼鲍尔。

    声音:嗨,朋友……我能替你也买一条吗?

    鲍尔循声望去。一个瘦高个子的黑人身穿短袖衫,稍带醉意,脸皮粗糙如皮革,头发稀疏。也许是个穿便服的飞机驾驶员,鲍尔点点头。

    黑人:给我来杯契瓦斯……你从哪里来的,朋友?

    鲍尔:行踪不定。

    黑人:你是个在这个鬼地方到处转悠的新闻记者……

    鲍尔:不,……我在洪都拉斯拍一部野生动物的纪录片。让·约克·谷斯多导演的。

    黑人:那你来萨尔瓦多干什么?

    鲍尔:我有个馊主意。那边野生动物剩下不多了。

    黑人:……这活儿一定挺有趣。我只是个惹人讨厌的老建筑师。

    鲍尔:喔,是吗……

    一位戴眼镜的基督教士插了进来。

    教士:鲍尔先生,我是从波士顿第一教会来的阿伯拉姆斯牧师。我们将请你以新闻记者的身份参加我们的祈求和平和正义的烛光祈祷仪式,仪式将于今天晚上在卡桑诺瓦先生的总部外面举行。

    鲍尔瞪着他,仿佛身上哪儿漏了气似的,“不,谢谢,很抱歉……”黑人听到了他是一个新闻记者。

    教士:……呃,我们想如果能让传播媒介知道,我们不能容忍白手党的倒行逆施……

    一阵骚乱打断了他的话头。赫斯勒杂志的费歇尔被三个戴墨镜的便衣拉出了大堂,费歇尔一路上大声抗议。

    鲍尔不再理会教士。高个子黑人凑近鲍尔,友好地然而威胁性地抓住他的胳膊,脸上挂着微笑,醉意已有所减弱。

    黑人:……鲍尔,我的朋友,你虽说是个新闻记者,看来像是个好人。让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友好的忠告,到外面林子里去谈……(现在已不太友好了)

    鲍尔:行啊。

    黑人:小心点儿……(他走了)

    凯塞蒂急匆匆地快步穿过大堂,把鲍尔拉到一边。

    凯塞蒂:鲍尔,攻势刚刚开始。叛军在一小时前袭击了圣他安那和圣维桑特。一些政府部队已开往那里。我们快走吧!

    鲍尔(犹豫地):约翰,我必须在里伯塔德稍作停留。

    凯塞蒂(吃惊地):里伯塔德?我们又要损失两个小时。我带了胶片呢。

    鲍尔:那就别带上我了。

    凯塞蒂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心思,不勉强他了。

    凯塞蒂:好吧,咱们走吧。

    鲍尔:博士,稍后去找你……

    博士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他们已快步穿过大堂走了。

    外景/内景:玛丽娅的住所。白天

    鲍尔的汽车飞驶而来,在玛丽娅的住所前停住,轮胎发出尖声,扬起一片尘土。他敏捷地跳下汽车,一路奔跑。

    道格拉斯和雷娜在尘土中玩耍,看见了他,便跳起身来朝他跑去,大声喊叫“爸爸!”……他抱起女孩,在空中打了个转,咯咯地笑着。

    我们看到玛丽娅的后脑勺,她正朝窗外张望,他敲门。

    她开了门。他脸上的表情是她前所未曾见过的:似乎这是一桩生死攸关的大事,可能是见最后一面了……似乎她成了他生活中的宝中之宝……

    他突然抓住她,其狂热程度恰似稍一放松她便会飞走似的。

    满睑皱纹的老祖母从厨房里朝外张望。

    鲍尔:玛丽娅……我是……

    她用手按住了他的嘴唇。

    切到——

    小屋里的一间后房,光线从裂缝里洒落进来。他们在做爱。

    他俩互相抓住对方时出现片刻沉默。谁也没有说什么。然后他变换了姿势。她心领神会。

    鲍尔:我们走吧。

    玛丽娅(悲伤地):嗯……

    她泪水涟涟。

    外景:去圣他安那的公路,白天

    车辆在公路上排成长队、人们在下面跑动。猪群在一辆卡车后面发出尖叫声。

    鲍尔的汽车飞快地朝路障驶去,凯塞蒂身上挂着望远镜头,作好充分准备。

    武装士兵端着步枪,挥动旗子让鲍尔停车。车子停住时,凯塞蒂举起一面白旗。叛军显然已控制了公路,远处炮声隆隆,枪声不断。

    凯塞蒂:新闻记者。没有武器。

    叛军士兵:嗯,停在这儿。

    鲍尔和凯塞蒂跳下汽车。

    凯塞蒂(用西班牙语):我们能拍照吗?

    叛军士兵(用西班牙语):那是你的事。

    外景:警察局。白天

    鲍尔和凯塞蒂穿街走巷,向中央广场上的警察局进发。局里有几名被围的国民警卫队员在顽抗。一个受了重伤的汉子爬进了地下室。另一个试图跟进时被就地打死。

    叛军士兵隐蔽在各处,不易发现。

    凯塞蒂:这里没有什么可拍的。进里面去怎么样?

    鲍尔点点头。凯塞蒂举起白旗。他们朝前走去。

    他们快步过街时,我们以为随时有被打死的可能,但无人开枪。

    内景:警察局

    鲍尔和凯塞蒂纵身跳进,气喘吁吁。十二名国民警卫队员被困在里面,两人重伤,哭喊不停,没有麻醉药可施用,已经快死了。他们惊恐地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外国佬。

    凯塞蒂:新闻记者!

    中尉(年轻,吓坏了):哪儿来的?

    鲍尔:我们是美国人。

    他们看着他,仿佛突然有得救希望似的。

    凯塞蒂掏出万宝路,给大家分发。

    扩音喇叭(西班牙语):国民警卫队的弟兄们,给你们5分钟时间。如果不投降,你们必死无疑。

    队员们吓得说不出话来,知道死亡已经临头了。

    外景:圣他安那的街道,白天

    费古洛阿少校在他的主战坦克里,后面和一侧是步兵,手里举着双筒望远镜。叛军从各个隐蔽的据点用密集的火力压住了他。

    无线电报务员:少校,游击队已突入指挥部。

    费古洛阿:妈的!快给我接通营部。

    马蒂队长从附近的一座钟楼里仔细观察费古洛阿所处的方位,对着他的无线电说了句什么。

    无后坐力炮、迫击炮以更猛烈的火力压向费古洛阿。他的坦克中了弹,弹片击中费古洛阿,他倒在坦克里。

    负责为他开道的装甲运兵车燃起大火,堵死了坦克的通路。

    内景:警察局

    又一轮密集的炮火和迫击炮弹把他们头顶上的屋顶炸开了一个大洞,这表明攻击已经开始。一个警卫队员头部中弹。凯塞蒂正在那里拍照,鲍尔并不专心于拍照,他听到马嘶声和喊杀声,便朝四下里张望。

    交叉剪接:

    外景:警察局

    叛军骑兵在中央广场上发起冲锋,鲍尔大感惊讶。

    鲍尔:凯塞蒂,快看,骑兵!

    凯塞蒂露出身子,以便拍下正在迫近的叛军的镜头。警卫队员们躲在水泥墙后面,冲上来的人马如此众多使他们无法开枪。鲍尔最后不得不抓住凯塞蒂,把他拉出火力区。

    鲍尔:你这个疯疯颠颠的呆子,你可没有神仙附身哪。

    凯塞蒂(狂躁地):今天我有,鲍尔!

    骑兵直冲上台阶,不断地扫射。他们跳下马,冲进警察局,一面用西班牙语高喊“举起手来!”

    内景:圣他安那指挥部

    迫击炮和机枪齐鸣。部队在退却。

    内景:费古洛阿的办公室

    史迈林·台施在电台上大声发布命令,一面奔向地图。

    无线电报务员:线路断了,先生!

    史迈林·台施:断了!真他妈的怎么回事!美国人在哪里呢?

    突然门外响起一阵枪声,几个政府军士兵踢开门涌了进来,举起步枪对着他——身后跟着叛军士兵。

    报务员们举起双手。叛军士兵臂上戴红袖标,有几个是女的,其中一人认识史迈林·台施,她喊了一声“杀死这个行刑队的混蛋”,把枪对准了史迈林·台施。

    一个年仅15岁却已历经风霜的少年迈步向前,把他的自动步枪对准史迈林·台施的肚子,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史迈林·台施面无表情,一副准备壮烈牺牲的架势。

    史迈林·台施:你们可以杀死我,但是你们永远摧毁不了萨尔瓦多,你们这些共产党婊子、猪、叛徒……

    少年不动声色地在近距离内把他劈成了两半。

    内景:美国大使馆。新闻发布室,与上一场面共时

    几间大厅里挤满了美国军官、文官,到处是公文箱、枪支、机械装置、电线。当凯莱走进新闻发布室去找杰克·摩根时,后者正从电传打字机上扯下一份报告。房间里塞满了电脑、卫星追踪扫描器、各种最新的通讯设备。

    摩根:先生……迹象表明桑地诺分子已在丰德卡海湾卸下了一批主要装备……

    凯莱(大为吃惊):这件事的后台,杰克……

    摩根(没有作答,十分紧张地):先生,没有时间了。圣他安那已经陷落,全国分成了两半,第一批装甲部队已被消灭,形势的恶化速度要比我们预计的快。萨尔瓦多将在四十八小时内陷落!

    海德(满怀敌意地):……二十四!他们的空军没有汽油,没有弹药。我们要么立即恢复军援,要么进入干预阶段。我们已下令第八十二空降师进入警戒状态,海军陆战队也已整装待命。您打算怎么办,先生!

    凯莱:我不想这样鲁莽行事,保罗。(对摩根)立即设法证实尼加拉瓜那边发生的事情。

    海德:先生,如果我们还不赶紧下令撤退,我就无法保证大使馆和这里的美国侨民的安全!

    凯莱举棋不定,摩根瞄准了他的弱点进攻。

    摩根:……听着,大使,我们都知道您几天后即将卸任,但问题的症结不在这儿,关键是您是否愿意作为葬送掉萨尔瓦多的人进入史册?

    镜头停在凯莱身上。他受到良心的折磨,为自己说的话感到遗憾。

    凯莱:好吧。我去向总统建议恢复军援。(对他的助手)给我接华盛顿。下令动用储存在伊洛潘古的军械和汽油。

    海德:是,先生!

    外景:圣他安那的街道,白天

    费古洛阿在电台旁,他的部队被困在那里,伤亡惨重。

    马蒂的声音:费古洛阿……你听见我的话吗?……圣他安那失守了……继续抵抗是愚蠢的,徒劳的……倒戈吧……我们在新政府里需要你这样的人。我们能建立一个新的萨尔瓦多。

    费古洛阿看看他的七零八落的部队。卡车在焚烧,街上到处是尸体。

    费古洛阿:操你娘的!(对另一电台)他妈的,我们不在这里坐以待毙了!我们冲出去!全体官兵——跟我走!

    他把受了伤的驾驶员推开,亲自驾驶坦克。他嘴里骂不绝口,用坦克把装甲运兵车撞到一边去。他的报务员在哀求营部给予空中支援,他的坦克全速穿过正在逐渐减弱的炮火。

    外景:警察局

    七名幸存的国民警卫队员,其中包括那名中尉,已被捆绑起来。

    青年军医拉斐尔在治疗一名受重伤的叛军士兵。

    女战士迦布里拉现在是连长,她正在打电话。一名士兵跑到她跟前。

    士兵(指着外边):费古洛阿冲出去了。他上了街啦。

    鲍尔和凯塞蒂正在一旁给照相机换胶卷。他们尘土满身,疲惫不堪。

    鲍尔:坦克!……你能再给我两卷TRIxX吗?

    凯塞蒂默默地给了他胶卷,继续擦拭他的镜头。

    凯塞蒂:我的120相机坏了。

    鲍尔抬起眼睛。一名国民警卫队员在大叫饶命。迦布里拉站在他身后,用枪顶着他的后脑勺。她开枪。

    鲍尔放下照相机,刚想挪步去制止迦布里拉,就被人拦住了。她现在站在那位年轻的中尉面前,他正在求饶。其余的人都在号哭或默默地祈祷。

    中尉:我从未伤害过任何人。求求你。以上帝的名义!我有妻子,有一个儿子!

    一枪结束了他的生命。她走向下一个。

    鲍尔忿然离开,他看见了拉斐尔,便过去一把抓住了他。

    鲍尔:这是你们的所谓正义吗?你们已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了。

    拉斐尔:这是战争。你不喜欢这一套,就滚开。

    他收拾起药箱。游击队员们迅速散开,这时已可听到费古洛阿的正在冲来的坦克的轰隆声。最后的决战开始了。机枪和火箭齐发,叛军和费古洛阿的先头部队在街上遭遇了。

    外景:费古洛阿的装甲部队,白天

    费古洛阿开着坦克,迎着迎布里拉的部队的密集炮火。他的部队开始出现在通向市场的各条街道上。

    从他的视角:他和他的报务员把一颗炮弹塞进炮膛。炮弹在警察局里靠近迦布里拉的指挥所的地方爆炸。

    另一辆装甲运兵车出现在费古洛阿的坦克旁边,朝叛军射出一颗白色燃烧弹。

    电台传出的声音:祝贺你,费古洛阿,你现在必须立即收复指挥部。

    费古洛阿:告诉那帮王八蛋,我急需空中支援,不然什么也干不了!

    外景:迦布里拉的据点,警察局

    从她的视角:坦克的炮火落入她的据点。如果她得不到更多的迫击炮和弹药,她的据点就万难保住了。她召集起最后几名战士,亲自带领向费古洛阿的坦克群发起一场拼死的反攻。

    外景:费古洛阿的主战坦克,白天

    费古洛阿在亲自指挥几辆幸存的坦克向叛军据点进攻。他从报务员手里抓过话筒。

    费古洛阿:空中支援在哪里,他妈的混蛋!

    电台传出的声音:美国人动用了武器和燃料,一个中队的飞机将在两分钟内飞临你的目标。通话完毕。

    费古洛阿:嗯,来的正是时候。

    费古洛阿举手示意他的装甲部队向前挺进。

    外景:圣他安那的街道,与上一场面共时

    马蒂队长利用电台和迦布里拉通话。他的教堂钟楼现已被费古洛阿的步兵部队包围。一名叛军士兵在钟楼上使劲地敲钟,试图集合部队。

    马蒂:你是个好样的战士!你必须守住广场。不惜一切代价!不要后退。人民马上就会起来。我们必胜!

    但是当他抬起眼睛时,三架直升机正在教堂上空盘旋,机枪哒哒作响,吞食着他的部队。

    外景:圣他安那广场,与上一场面共时

    平民死伤相枕藉。一位父亲抱着他的已经死去的孩子奔向一个门洞。

    另一个孩子在泣不成声的母亲怀里悄然死去。鲍尔和凯塞蒂在来回走动,拍摄这些震憾人心的镜头,但他们显然是顶着费古洛阿的坦克群和步兵的愈来愈猛烈的炮火。

    迦布里拉在警察局里靠仅存的一点弹药在大门外的台阶上冒着坦克的炮火顽强据守。

    鲍尔听到了飞机的轰鸣声,他朝天空张望,心中升起一种恐惧感。他看到远处有四个黑点。他们来了——死亡的使者。

    凯塞蒂装好了望远镜头。鲍尔想调整他的照相机的角度,但是调整杆断了,照相机也随之失去效用了。他扔掉调整杆,踢了它一脚,心情沮丧。这是他的倒霉日子的一个象征:他失去了拍摄他平生最精采的照片的机会。

    四个黑点迫近了:排成整齐队形的攻击机在进行低空扫射。

    叛军士兵四散逃窜,凯塞蒂把生命安危置之度外,侧起身子拍摄已飞临大街上空的飞机。鲍尔大声喊叫要他卧倒,但枪炮声淹没了他的声音。

    凯塞蒂不顾一切地拍摄正径直向他冲来的飞机。炸弹掉下来了。迦布里拉头部中弹,顷刻间命归黄泉……

    鲍尔扑倒在一个门洞里。

    凯塞蒂在拍照。

    死亡的时刻。

    他的死亡。飞机以一百英里的时速径直冲向他,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他终于伏倒了,但为时已晚。

    子弹穿过了他的喉咙。

    鲍尔大喊——“不,不!”

    这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架飞机:1967年,越南。一名美国门炮手朝太阳瞥了一眼,他戴着遮光眼镜、头盔,身旁是他的萨尔瓦多学员。但现在用机枪向鲍尔扫射的是那个美国训练出来的学员。

    鲍尔脚部中弹,一下子倒在人行道上。他使劲拉起他的大腿,忍着伤痛向前挪步,朝凯塞蒂走去。飞机扫射着街面。

    叛军士兵或死或伤,费古洛阿的步兵蜂拥而上进行扫荡。

    拉斐尔和叛军的残余部队(大约三十至四十)在撤退,为避免彻底溃散,一路上一枪不发。我们在拉斐尔消失在一堵墙后之前,最后见了一次他的脸。

    鲍尔朝着步兵们大喊:“新闻记者!”对方停了步,打量了他一下,又继续前进。他走到凯塞蒂身边,发现他的胸部有一大滩血。他扳开他的嘴,由于淤血太多不能呼吸。他掏出钢笔,猛插进凯塞蒂的喉管,做了一次原始的紧急的气管切开手术。

    鲍尔:约翰,现在能呼吸了吗?

    凯塞蒂咕噜了一声,试图说话。他伸手去抓照相机,要鲍尔去取出胶片。鲍尔进行口对口呼吸。鲍尔的耳朵靠在这个可怜的人的嘴边时,听到了他的痛苦的低语。

    凯塞蒂:……我拍到了,鲍尔,我拍到了那个镜头。把它送到纽约去,交在他们手里!

    当他挣扎着想把沾满血污的照相机塞进鲍尔手里时,鲍尔赶紧抓住它,并紧紧地握了握凯塞蒂的手,附着他的耳朵。

    鲍尔:我保证,约翰。你拍到了镜头,约翰。你拍到了精采镜头……你是好样的!

    约翰的沾满血污的手完全失去了拉力,从他的照相机上滑落下来,噗地掉在地上。

    飞机又一次在城市上空掠过,轰隆声震耳欲聋。

    鲍尔垂下头,双手捂住脸。

    外景:城市广场,当天晚些时候

    秃鹰成群飞来。

    记者也蜂拥而至。几名摄制组人员在扑打秃鹰,而正在争食的秃鹰却全然不怕这些入侵者。四名记者把凯塞蒂从街上抬回来,后面跟着一帮摄影记者。

    宝琳·亚克赛洛德在作现场报道。直升飞机在背景中起落。宝琳身边有一小撮萨尔瓦多高级军官——一位将军正接受采访。他怒气冲冲地指着警卫队员们的尸体。

    萨尔瓦多将军:记者们,让美国人民看看这个,看看共产党的所作所为!

    宝琳遵命摇拍尸体。

    鲍尔一蹦一跳地走向一架待命起飞的直升飞机,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一架银色的直升机——米尔格尔普7648——刚刚降落,扬起一片尘土。机身上涂着一面美国国旗。但是尘土遮住了他的视线。杰克·摩根和一名军人来到鲍尔身边。

    摩根:嗨,鲍尔,你没事吧?凯塞蒂真糟糕。你没事吧?

    鲍尔:脚坏了。嗯,谁打赢了?

    摩根(大笑):你说呢?我们收复了圣他安那,当地人都跑到山里去了……噢,你听见凯莱的事了吗?

    鲍尔:什么事?

    摩根(幸灾乐祸地):他给撵走啦。好像是来了新人啦。

    鲍尔:倒不知道来的是些什么狼心狗肺的家伙。再见啦,朋友。

    摩根走开了。鲍尔的眼光转向到那架银色的直升机上,飞机在一片尘土中起飞了。他斜眼看着隆隆旋转的螺旋桨。鲍尔现在看见了海德上校正在兴高采烈地和一个戴风镜、穿浅色夹克的人谈话。这人看上去像是麦克斯上校。飞机飞走了。

    内景:萨尔瓦多陆军医院,白天

    病房里挤满了伤员和他们的家属,有张床周围挤了六七个人。

    医生就在病床上给鲍尔的脚做手术:一根肌健已被打坏,神经也被打断,一个可怕的伤口;鲍尔抱着一瓶威士忌,用西班牙语对医生大叫大喊——

    鲍尔:妈的,我的天哪,快给我一片止痛片!!!你这个蠢货。

    医生对痛苦、叫喊等等之类概不理会,只是在他的肮脏的罩衣上擦掉了手术刀上的血迹,并在护士的帮助下把鲍尔当做一只火鸡似地开始缝线。

    费古洛阿躺在离鲍尔不远的一张病床上,喝得醉醺醺的,对鲍尔的痛苦表情报以大笑。

    费古洛阿:哈,鲍尔,你一直是爱笑的嘛!听着,你够走运的啦。他告诉我说,他本想截掉你那只脚的。但是我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

    鲍尔(乱骂一气):操你妈的,你这个婊子,你这个蠢货,你至少该把手术刀弄弄干净!

    洛克博士冲进病房,手上抱着雷娜,身后跟着道格拉斯……然后玛丽娅也跟了进来,神色仓皇。

    博士:理查,你没事啊!

    鲍尔:没事,给我一片安定,一支大麻烟,什么都行!

    洛克掏出一包药片和一瓶酒。玛丽娅试图安慰他。但是医生突然被叫走了。身受重伤的马蒂队长被送进了病房,一名中尉大喊大叫地说这个伤员要优先处理。

    医生和护士急忙走开,撇下鲍尔不管。博士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博士:我拿到了一些证件,理查。从老巫婆那儿搞来的。给两个孩子和玛丽娅。都挺管用的。

    他摇晃了一下那些伪证件,但鲍尔顾不上看,痛得太凶了。

    博士:她给你伪造了出境签证,但有点毛病,不过我看能混过去。

    他给他看夹在他那皱巴巴的护照本里的一张脏兮兮的出境签证。

    博士:你必须离开这儿,昨天晚上有边防警察去了罗伯托的餐馆。他们说你是非法入境。罗伯托对他们说,他认为你已经死了。

    镜头停在鲍尔脸上。他觉得自己似乎真快完了。他抓住玛丽娅的手。玛丽娅面色大变。洛克跟着也面色大变。鲍尔循他们的眼光望去:两名白手党暴徒冲进病房,显然在寻找什么人,他们的腰带里显然藏着什么东西。他们径直冲到鲍尔面前。

    白手党暴徒(看着鲍尔):美国佬?

    博士:嗯……大人物。丹·拉塞尔,CBS的。他是里根总统的朋友。

    他们不理会鲍尔,环顾病房四周。

    费古洛阿悄悄地摸出他的0.45手枪。一个白手党徒对另一个喊了声什么。

    他们走到马蒂队长跟前,一把扯掉了盖布。医生试图抗议。

    白手党暴徒(推开他):我来替你完成手术……

    他把马蒂的脑袋打开了花。

    他们跑掉了。谁都吓得半死,但谁都不吭声。护士撤掉了急救设备,医生举起双手,擦了擦,回到鲍尔身边来,抽出了手术刀。

    鲍尔见他来了,猛喝了一大口酒,眼睛都发懵了,他紧抓住玛丽娅的手。

    外景:公路,萨尔瓦多边境附近,白天

    鲍尔开车送玛丽娅和孩子们,博士在后座上。车子冒烟冒得很凶,实际上马上就要散架了。鲍尔也一样,他显然很衰弱,吞服了大量止痛片,两眼发懵,他那只已感染化脓的脚勉强踩住油门。

    他们经过一块牌子(“前方——危地马垃——五百米”)时,心情紧张起来。

    鲍尔:博士我们到达那儿时,你留下。碰到麻烦时就打电话找凯莱。如果他不在了,摩根会帮忙……

    博士:我头一次听你这么说,理查。

    鲍尔:你怎么不问“为什么?”啦。

    博士:现在是“为什么不?”啦。

    鲍尔:你自己多保重,博士,别变成酒鬼(勉强笑了笑)不要呆太久。他们乱杀人。

    博士(学着鲍尔的口吻):你把报上说的东西全都信以为真,鲍尔?我喜欢呆在萨尔瓦多。没有警察,没有法律,没有雅皮士。我有了维尔玛。我有了巴格尔第二。我要去和罗伯托合伙经营一家夜总会。我要重操旧业,当摇滚音乐节目主持人,我的日子要发啦——我这是全靠你的帮助,理查德。谢谢你把我带到这儿来。

    他以他自己的尖刻方式表达了他的诚意。鲍尔深情地看了他一眼。

    鲍尔:我会想你的,博士。

    博士:也就想“两个月经期”。替我向美国问好。

    外景:边境站,白天

    十名国民警卫队员在一个不太繁忙的检查点上值班。一辆大客车要过境去危地马拉。队员们快要吃完早餐,正在津津有味地品味咖啡、豆子、米饭和肉。他们被苍蝇和热浪搞得心烦意乱,收音机里播放着震耳的墨西哥音乐,垃圾满地,到处是空酒瓶;他们显然宿醉未消,对即将开始的一个气闷的工作日毫无兴趣。

    鲍尔坐在他的汽车里,神经很紧张。他的脚痛得厉害。

    博士在街对面的一家小酒吧里注视着他。面带笑容。祝他好运。神经紧张。

    内景:海关

    鲍尔、玛丽娅和两个孩子把他们的证件交给一名边防人员——一个身穿肮脏的圆领衫、头戴军帽的瘦个子男人,腰挂0.45口径的手枪。他的长相活像一只蝗虫。他在查验证件。证件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鲍尔的出境签证引起了他的注意。

    鲍尔汗流浃背,忐忑不安,他的吸毒成癖的眼球骨碌碌地乱转,让人看了觉得很古怪。

    蝗虫(举起出境签证):这是假的。

    鲍尔(大惊失色,神情颓丧):不是假的,保证不是。

    他招呼他的公牛般的上司过来,后者正在剔牙,打着饱嗝。他俩举起签证,对着光亮、钢笔字模糊不清,歪歪斜斜。鲍尔和玛丽娅都面带惧色。

    蝗虫和公牛简短地咕噜了些什么。

    公牛:伪造的……

    鲍尔:那好吧,办得匆忙了些。我必须回美国。我是个新闻记者,《新闻周刊》、《时代》、CBS,大腕……

    他掏出他的过了期的记者证,里面夹了25美元。

    公牛一见便接了过来,钱放进口袋,拿着记者证进了后面的办公室,一言不发。

    鲍尔:他上哪儿去?

    蝗虫:打电话。首都……

    鲍尔看了一眼玛丽娅,她紧紧抓住道格拉斯,生怕他跑掉似的。雷娜开始号哭——局面开始不可收拾。鲍尔看看他的最后一块伪金表,把它从手腕上摘了下来。

    鲍尔:听着,我才刚想起我在首都会见过凯莱大使和何塞·杜阿尔特先生,我的朋友拿破仑……

    他瞥见公牛的电话已经接通。

    公牛:是……鲍……尔,理查德·鲍尔……是……(急促地用西班牙语讲着)

    鲍尔(对蝗虫):唉,我看来必须回首都去一趟。我会回来……

    他留下了金表,带着玛丽娅和两个孩子迅速离去。

    外景:海关

    鲍尔想钻进汽车,眼光正与街对面的博士相遇。他做了个双手大拇指向下的手势(表示“糟糕”)。

    当他拉开车门时,某种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太阳穴。一支步枪的枪托。他举起双手。

    玛丽娅和孩子们被拖出了汽车。孩子们开始号哭。玛丽娅拼命安抚他们。

    鲍尔被警卫队员们推着往前走。带头的是蝗虫,他嘴里用西班牙语说个没完——主要意思是说玛丽娅和两个孩子应当带到另一间小屋里去分别盘问。鲍尔被推进大屋时给玛丽娅使了个眼色。

    内景:海关,后屋

    鲍尔的脑袋挨了一枪托。他倒下了。他的衣服、证件、照相机和提袋都堆在地板上,由几名警卫队员进行搜查。其中一人把他的《花花公子》杂志据为己有了。

    鲍尔抬起眼睛,面前赫然站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光膀子汉子——彼得罗。他头戴一顶美式帽子,是警卫队员中个子最大的一个。鲍尔爬过去捡起洒落在地板上的止痛片,一口吞了下去。然后,他看见了他的氰化物药丸。他捡起它,想了想,把它装进了口袋。

    他们现在在卸他的胶片,把它们全部曝了光。胶卷扔了一地。

    劳里尔:有什么照片吗?颠覆分子?共产党?

    哈台:没有。全是空卷。……也许是为了哄骗我们。共产党搞的诡计。

    鲍尔爬过去拿他的白手党帽和印有麦克斯少校字样的圆领衫。

    鲍尔(见风使舵):瞧,我是麦克西米里阿诺·卡桑诺瓦的朋友。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我喜欢白手党(唱起党歌)……让共产党人发抖、发抖……

    彼得罗勃然大怒,抓住他的脖子,让他闭嘴,把他往墙上猛撞。

    彼得罗:……可是白手党不喜欢你,混蛋,你给戈梅兹先生找麻烦!

    鲍尔:戈梅兹?他是我的朋友!

    彼得罗:……所以他要你去死。闭嘴!

    蝗虫指指他的靴子。

    蝗虫:你的鞋子里有什么东西?

    鲍尔试图再次胡吹他是麦克斯少校的朋友,但是彼得罗在他的受伤的脚上重重地踢了一脚。鲍尔大叫一声,马上躺倒在地。彼得罗拉掉了他的靴子,凯塞蒂最后留下的胶卷滚了出来,上面标有“约翰·凯塞蒂,《新闻周刊》,400ASA”字样。

    公牛看看它,开始打开它。

    鲍尔痛苦地咆哮起来,手里抓着他那只流着血的脚。

    鲍尔:不!这是最精采的战争照片!凯塞蒂为此献出了生命!你们这些混蛋!

    公牛很快就毁掉了所有的胶卷——它们是空白的(对他来说),他嗤之以鼻。他又过去踢了一脚鲍尔的流着血的脚。鲍尔狂吼了一声。

    凯塞蒂的精采镜头滚落在地板上,永远消失了。

    小酒吧的电话间——当天同一时间

    洛克试图找到在首都的凯莱,正结结巴巴地想让接线员听懂他的蹩脚的西班牙语。

    博士:……非常重要……紧急……美国大使馆。

    她用西班牙语说了些什么。他听不懂。线路断了。他气得直拍打电话,然后又冷静下来。神经紧张地又塞进一些硬币。

    外景:海关,大屋

    他们把鲍尔拖出屋子走向他们的切诺基首领式汽车。鲍尔赤着脚,痛苦地蹦跳着。路边有一群猪和鸡。

    鲍尔(乞求着):唉,没事。我可以死。我明白。但是在美国,人民失去了最后一位喜剧演员。好吧,我亲爱的伙计。

    他们看看周围的鸡,大笑起来。彼得罗踢他的脚,又大笑起来。

    彼得罗:这个美国佬就该像只鸡似的在喉咙里塞着自己的那东西。

    劳里尔和哈台在发动切诺基,但发动不起来。

    鲍尔:啊!我是第一流的机械师。瞧我的!帮一手!

    他一蹦一跳地挨到劳里尔身边察看机罩下的机器,蝗虫很不耐烦地走上前来。

    蝗虫(对劳里尔大喊大叫):我多少次跟你说要好好保养这混帐东西!你这个王八蛋(揍他)!

    鲍尔乘机飞快地拿起配电器,扯断了火花塞的电线。

    鲍尔:啊,是啊,毛病出在这儿。

    他以为他干得很漂亮,没想到彼得罗一直在监视着他。彼得罗勃然大怒,一手抓住电线,一手抓住鲍尔的脑袋往机罩上猛撞,并猛踢他的脚。他趴倒在地上。

    蝗虫(气愤地):他妈的。把他押回后屋。我们会收拾他的。

    他们把他抓起来,推着他往回走。

    小酒吧的电话间——与此同时

    洛克在电话上用他最美妙的播音员声调发了疯似地又哀求又威胁又哄骗。

    博士:……生死攸关哪!鲍尔快要没命了!如果他死了,你的下一个差使就该去罗安达和长矛打交道了!所以……

    外景:塔尔马克飞机场,白天

    凯莱走向一架有国务院标志的喷气机。他的随员提着他的箱包;另一个随员追上来向大使报告紧急情况(全景镜头)。凯莱看了看手表,恼怒地和随员一起折回去。

    内景:行刑室,海关

    他们把鲍尔拖进去,扔在地上,拉掉了他的裤子。

    彼得罗抽出一把锋利的刺刀,脸带恶毒的微笑,瞄着鲍尔的生殖器。

    彼得罗:我倒挺喜欢美国农场主的鸡巴蛋。

    鲍尔:等等……我现在可不是说着玩儿的——我藏着五万美元的旅行支票。离这儿才几里地。……听着,咱们做个交易吧……你可以从中发笔大财。

    彼得罗:你扯谎,你这个愚蠢的美国佬。

    蝗虫进屋制止了彼得罗。

    蝗虫(用西班牙语):别在这儿干。太脏,流血太多。枪毙他。我们说他想逃跑……

    彼得罗和他争论,说他们割掉了他的生殖器后可以一跑了之。与此同时,鲍尔掏出了氰化物药丸,看了它一眼……放在舌头底下。

    内景:飞机场,与此同时

    凯莱在电话上大喊大叫,火冒三丈。随员们在附近来回走动,他的去华盛顿的飞机即将起飞。

    凯莱:你去告诉马丁内兹将军,我在这个国家里的大使任期还有一天呢。我要求让鲍尔和他的朋友们立即离开那儿,不然我就让你们这些狗娘养的不得安生。你听懂了吗,先生!

    内景:海关办公室

    电话铃响了两次。还在剔牙的公牛正在看画报。他摘下话筒。挺直胸脯。他的上司。

    公牛:上校吗?是!……鲍尔……是……咳(不安地)……太晚啦……请稍等……

    对方还在对他大喊大叫。公牛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行刑室。

    交叉剪接:

    内景:行刑室

    彼得罗合上卡宾枪的枪栓。他因争不过蝗虫而甚为恼怒。蝗虫在对他的手表。

    鲍尔知道末日临头了。无法再指望发生什么奇迹。

    鲍尔:好吧,妈的——那就来吧……

    他最后一次划了十字。认真的。他吐掉了氰化物药丸。

    彼得罗举枪。

    鲍尔等着。

    彼得罗扣动扳机。

    全无动静。他们全都面面相觑。

    鲍尔(发火了):你们这帮废物,连他妈的子弹都不会装!

    蝗虫冲着彼得罗大喊大叫,后者拉开枪栓,检查子弹。劳里尔和哈台也插进来说三道四。

    他们似乎取得了一致意见。装进另一颗子弹。

    鲍尔骂不绝口。彼得罗合上枪栓,举起枪。

    鲍尔:操你妈!

    门打开了,公牛欢快地招呼彼得罗。

    公牛:嗨,彼得罗!他是个好人……嗨,鲍……尔,朋友,过来,误会了……

    内景:海关办公室

    鲍尔在喝啤酒,头上戴着他的白手党帽,警卫队员给他端来炸鸡,送回了他的全部财物,完全把他当作上宾款待,人人满脸堆笑。彼得罗在伴他喝啤酒,给他看他的下流照片,一起哄笑。蝗虫送给他一张麦克斯少校亲笔签名的照片。

    公牛把曝了光的胶卷交还给他,仿佛它们还都有用似的。

    公牛:请吧?

    他拍拍他的背,这时玛丽娅和孩子们跑进来了。他们丝毫未受伤害。玛丽娅发现鲍尔还活着,松了一口气。她跑过去拥抱他时,她的脸说明了一切。

    化入——

    外景:诺加尔斯,墨西哥,街道,白天

    几天后。鲍尔穿着大花衬衫,给道格拉斯买了一顶美式棒球帽,它和他身上的美式圆领衫很配称。玛丽娅穿一件印有“加州大学”字样的圆领衫、裙子,嚼着口香糖,手里抱着一身米老鼠打扮的雷娜,完全像一位标准美国主妇。

    外景:美国边境站,诺加尔斯,白天

    鲍尔心事重重,拖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一个过境者很多的星期日下午,走向旋转式栅门。玛丽娅和孩子们紧随其后。

    他把他的记者证递给海关官员,后者看了它一眼。这是一个不太严格的检查点。

    官员:你从哪儿来?

    鲍尔(忙着传递他的大包小包):喔,就带着老婆孩子去诺加尔斯玩了一下午。(对玛丽娅)宝贝,还记得今晚要出去吃烤肉吗?

    玛丽娅(用经过训练的流利英语):没错,亲爱的,我来管……拿住这个。

    道格拉斯(用流利的英语):爸,我们什么时候去迪斯尼乐园?

    官员(听烦了,眼光转向下一个):OK,下一个。

    他们通过了。玛丽娅简直难以相信竟如此容易过关。

    内景:“灰狗”公共汽车,白天

    汽车在亚利桑那的一条公路上行驶,两边都是沙漠。前方站是菲尼克斯。

    在车厢里,玛丽娅心满意足地蜷缩在鲍尔怀里。

    鲍尔:一切顺利,对不对,我的宝贝?

    玛丽娅:是……

    鲍尔(用西班牙语):美国。这是一块无奇不有的鬼地方,但和萨尔瓦多全无共同之处。在这儿,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只要口袋里有钱。我要去卖几篇关于萨尔瓦多的新闻报道,也许有约翰的故事……现在事情好办了,一切都上正轨了,对不对,我的宝贝(亲热地拥抱她)?

    道格拉斯和雷娜瞪大了眼睛,看着车窗外的美国。……亮闪闪的带盥洗间的大型汽车、涂着各种古怪标志的旅行车、高速跑车,这一切都是道格拉斯前所未曾见过的。

    公共汽车嘎然停住。

    鲍尔环顾四周。这是怎么回事。

    车门开了。一名移民局官员上了车。六英尺高的身材,戴墨镜、臀部带着亮闪闪的枪和步话机,他进入中间走道,查看几个南美型乘客的证件,对欧美型的视而不见。

    鲍尔紧张地抓住玛丽娅的手。她显然明白是怎么回事,这个高大的美国佬的制服让她感到惊恐。

    官员来到理查德面前,看着玛丽娅和两个孩子。

    鲍尔(递给他自己的记者证):嗐……带我老婆和孩子去诺加尔斯玩了一天。

    墨镜(对玛丽娅):你是他的妻子?

    玛丽娅吓昏了,答不上话来。官员感到不对头。

    鲍尔:当然是罗。这怎么啦。

    墨镜(对玛丽娅):证件,护照……绿卡。

    玛丽娅(颓然地):没,没有。

    鲍尔(站起来,打算干一架):嗐,你干什么老缠着她,她是和我一起的。她在萨尔瓦多吃尽了千辛万苦,我是个新闻记者,她是我的调查员和助手。

    官员拿起步话机。

    官员:三名嫌犯。一名南美成年女子,两名小孩。来车,……10.4。

    鲍尔:嗨,你不能这么对待她!

    官员:你别管,伙计。

    鲍尔飞快地扑上去。给他脸上和肋骨上各一拳。想让玛丽娅快逃走。

    鲍尔:玛丽娅,走,快!

    但为时已晚。两名戴墨镜的上了车,带着手铐和枪。

    墨镜2:好吧,伙计,不许动!

    玛丽娅:理查德!住手!我走。

    她的声音很威严,混乱顿时停止。理查德举起双手。墨镜1抓住鲍尔的脖子,把他塞进一个空座并把他铐在座位上。

    与此同时,另两人铐住了玛丽娅,开始推着她走向车厢的前部,道格拉斯和雷娜尾随在后。

    道格拉斯(往回看):爸爸!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啊?

    雷娜(吓坏了):爸爸,跟我们一起去……

    玛丽娅抓住他俩,对他俩说了些什么,并回头看了理查德一眼。这最后的令人心碎的一眼。理查德再也无法忍受了,开始对警察们大喊大叫。

    鲍尔:如果你们把她遣送回去,他们会杀死她的。他们会强奸她,肢解她。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听见了吗?

    墨镜1冒火了,冲回来朝鲍尔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墨镜:哼,你被捕了,蠢货!

    鲍尔:求求你们,他们会把孩子也杀了的。你们不知道萨尔瓦多现在是什么一副局面。

    墨镜把鲍尔反铐起来,赶着他下车。从他的活动中的视角:玛丽娅正被推上头一辆公务车。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眯着眼睛对他的老伴说:“他吸毒。”

    鲍尔被带出公共汽车,走向刚开到的第二辆公务车。

    一对三十来岁的雅皮士夫妇看到了事情的全过程,妻子显然很反感,她的丈夫在劝说她。

    雅皮士丈夫:……可是,亲爱的,这些人还非得撵走不可,不然我们就要遭灾了。(对司机)司机,这下我们该晚点了。现在能走了吗?

    公共汽车门嗤的一声关上了。

    外景:公路,白天

    鲍尔被推进一辆公务车。墨镜在无线电上讲话。一般的警察用语:“一名WMA,鲍尔·理查德。戴维,2/26/42……”

    理查德转过身子去张望另一辆公务车。

    看到了最后一眼:玛丽娅上了手铐,孩子们从后窗里看着他。他们都在哭,道格拉斯敲打着玻璃。警笛长鸣。移民局官员的身影一闪而过,他们的公务车开走了。驶向南方。永无再见之日。

    理查德向北而去。口瞪目呆,从未如此失落或孤独——潸然泪下。

    (全剧终)

    注释:

    注1:“机会”和“点心”在英文里是一个字“break"。——译者

    注2:“雅皮士”是指年轻有为的专业人员。——译者

    注3:洪都拉斯首都。——译者

    注4:萨尔瓦多的一个左翼组织,其成员遭到“行刑队”的疯狂屠杀。——译者

    注5:指萨尔瓦多的叛乱分子。——译者

    注6:美国西南部的一处河谷。——译者

    注7:“Stop”在这里是双关语。——译者

    注8:指美国歌手埃尔维斯·普列斯莱(猫王),其实此人早已去世。——译者

    注9:武装叛乱分子的代号。——译者

    注10:美国恐怖片里的科学怪人,以仇视人类、利用科学滥杀无辜为特点。——译者

    注11:伦农是美国流行歌手,他被疯狂的歌迷开枪打死是当时的轰动新闻。——译者

    PS:该剧本曾获1986年度奥斯卡最佳剧本奖提名。现译文根据温泰奇出版社的正式版本(纽约,1987)译出。——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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