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尼·雷恩参与「山中传奇」发行,未同舒琪在片中来个对簿公堂,意料之外。老华语片重修发碟,总见他,普天下只他一个西方老头爱谈胡金铨!罗赫尔·加西亚亦对胡金铨颇有研究,曾编「King Hu : In His Own Words」,有出镜「昆汀:港片门徒」,费些工夫也该能请到受访。海外胡金铨作品受众不少的,“国际导演”没“国际追捧”,权当资金所限吧!网传1987年「时代周刊」评奖予胡金铨国际导演二十七座次,未见确证。这样看得起老胡?不敢信,二「山」时候,老胡电影技巧似已无更大突破,尤其「山中传奇」许多技法还停在六十年代的老派处理,如女主角吃一跤镜头甩出去、撞碑寻死的剪辑、人近人远遮镜头转场......虽有些别的实验手法,也颇多重复,「空山灵雨」则是老练圆熟,像对老胡前作来个归拢。二「山」之后,手段施展的地方更无。
拍得不好。胡金铨又不是古代人,影像资料不少,为人做传的片子反而传主出镜最少。胡金铨晚年落魄,一直在为华工血泪史做筹备工作,郑佩佩说他去世时只有一两千存款。那些旧相识,或有共事之谊或有提携之恩。似乎也没怎么帮过忙。至少徐克一定是有能力帮的。不过电影圈恩怨颇多,有些事可能还要再过几十年才能说清楚。我感觉胡金铨一直在用电影怀念故土或者寻找寄托,所以才那么较劲,不然何以都一处开到台湾后,他每次赴台必去。祖籍永年,生长在北京,流落香港,出走台湾,又在美国住了十几年,无事可做的时候想教书但没学历,想画画又因为风格老派被拒,一如他的电影被商业社会抛弃,最后壮志未酬。由此我想到又一位香港武侠电影大导张彻,他的电影总是一股青帮味,恐怕也是上海打下的烙印。张彻晚年也不快乐,不过我看更多是落寞寂寥,生活环境还是可以的。胡金铨跟张彻不一样,张彻很讲究派头,鼎盛时期永远衣着华贵,诸多弟子前呼后拥,老到弯成曲尺还要西装革履戴大墨镜。胡则相反,平时穿着随便,一件破夹克应付了事,夏天穿冬礼服,上厕所常常忘记拉链,出汗也就随手一抹。如今这种有意思有故事的导演越来越少,大概是因为世界也没那么有意思了吧。
我还是你的小影迷,一直都不会变
——纪录片《大侠胡金铨》观感
第二部内容比第一部精彩许多。
胡金铨的电影是一个个传奇,胡金铨本人更像是一个传奇。关于胡金铨本人的经历至少有三点始终布满疑云,通过本片能为释疑提供许多帮助。
一、《笑傲江湖》罢拍风波
2015年,笔者曾在《胡金铨电影作法》的书评中做过一个猜测,《笑傲》太监戏份较重,时代背景契合明代,金庸在创作时有可能是为胡量身打造。甚至“东方不败”这个角色,有很大概率受到《龙门客栈》的启发。
1990年大荧幕版《笑傲》组局成功,胡金铨导演,金庸编剧,徐克监制,黄霑词曲,程小东武指,许冠杰主演,这个组合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举囊括了香港最顶级人才,而且个个处于艺术生涯最炉火纯青的阶段。这一幕大戏如果能上映,不仅将缔造一个时代的经典,而且必将成为文艺圈共襄盛举的典范,引为一段传世佳话。可惜的是,最后发生了不幸的事。
本片请来当事人之一李龙,以胡金铨的副导演身份道出一些内幕:“一开拍香港的人就过来了,制片他们的人来了,武指又派一个来,胡导演带的武指等于无用武之地。副导演他们也派来了,我这个副导演……钱他们在控制啦,什么都是他们做了,那我们去做什么。剧本也不能让导演一个人去主导,那你怎么拍……直到有一天,胡导演晚上找我到他的房间讲,他说李龙这个要不要再拍下去啊。他没有悲伤,他只是说我们要不要再拍下去。他从来不会讲这种话……”
《笑傲江湖》的罢拍,可说是新老交替产生阵痛的一个关键节点。一方是“电影是一门生意”的徐克,一方是“电影是艺术创作”的胡导,这是商业与艺术之间无法完美妥协的悲剧。正如许鞍华所说:“没有谁对谁错。”
这一变故是影响华语电影进程的大事件,标志着新旧两代影人艺术取向上的分野,也标志着武侠片风格彻底由传统向玄幻蜕变。
这一事件,可以比作华山派剑宗与气宗的大分裂。反讽的是,“剑宗气宗分野”这一关键性主题在作品中被屏蔽掉了。作品外,人们却用实际行动验证了这次分裂,现实总是具有宿命般的荒诞性。
二、与夫人的闪婚
与钟玲的闪电式结婚,也是胡金铨诸多传奇经历之一。本片请来由钟玲本人现身说法,自叙与胡相识的经过。现阶段的钟女士气色非常好,容光满面,精气神俱备。两人1977年结婚,90年拍摄《笑傲》时离婚。
钟女士对胡导的评价非常正面,尤其是最后收尾阶段:
“人对大师是不会忘的,而且是会怀念的,他始终是你终身学习的对象……我当然是愿意谈他,分开是个人的事情,完全不影响我对他的推崇。希望他下一辈子能够忍受一点世俗方面的东西。”
言语之间,丝毫不因婚姻往事而有所避讳。尤其最后一句:“下一辈子能够忍受一点世俗方面的东西。”是对一个完美主义者的最真诚的建言,可惜胡导听不到了。
本片提到了胡导一位晚年的红颜知己,小榆。正是她给胡导凄凉晚景平添一抹亮色。胡导病逝后,身边好友大多并不待见小榆,说她消费胡导,后来才慢慢改观。
三、仓猝之夭
《笑傲》小说中有一位大力神魔范松,因囚禁于华山山腹中,硬生生使斧子砍出一条密道。可是功亏一篑,离出口不过数寸时力尽而亡。逃生不过一墙之隔,同样的悲剧也在胡导身上发生。
胡导晚年筹拍《华工血泪史》,找齐了制片、摄像、主演,并请吴宇森做监制。吴宇森二话不说答应了,重情义不得不赞。正当胡导准备大干一场,再创人生颠峰时,心脏手术失败,死于1997年1月14日,享年65岁。距离香港回归不过半年时间,令人扼腕叹息。
亲朋好友都感到突然,而他本人更是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具有相同宿命的是契哥李翰祥(片中几乎决口不提李翰祥,太遗憾了)。1996年12月17日,李翰祥在拍摄《火烧阿房宫》时,心脏病复发辞世,享年70岁。
两位拜把子兄弟相继离世,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月,巧合得有些蹊跷。两位古典造诣极深的大师,双双死在大门开启之前。如果他们幸运地迈出一步,跨过门坎将会怎样?香港的发展是否走向另一番光景,这是一个令人焦灼未知数……
两位大师的作品共同点是质感极佳。时下的电视剧服化道,太新太炫目,贼光耀眼。实际上古人世界是内敛低调,朴素的。本片中提到拍摄《侠女》时,为了把靖虏屯堡布景做旧,胡导亲自用火把把柱子熏旧。光这一点,现阶段的大导们有谁能做得到?
另一部《空山灵雨》绝对值得一个奥斯卡,不仅在可看性、意境、哲学况味层面上全方位辗压《卧虎藏龙》。《卧》整体拖沓,故事性不强,而它成功的关键因素,竹林、禅意、锣鼓点式打斗均偷师自胡导。
可惜的是,奥斯卡绝不会把奖项颁给一个顽固的家国主义者。
四、几点备忘
最后的告白时,许多述说者都咽哽失语。吴宇森说:虽然你已经不在了,但我还是你的小影迷,一直都不会变。
趣事。王童说:上完厕所拉链永远不拉。我说,导演。他就,哦喔。
短评写不下。上部气死,下部哭死。
根本不能算是纪录片,搞什么树林敲板鼓这种“舌尖上中国”的摆拍。 最恨让石隽在河床上一瘸一拐走(拍成迷影打卡),他跳下石头我心惊会不会摔倒,那个镜头拿来和影片内容动接动剪辑是不是还觉得自己很聪明?下半部老友回忆泪洒当场,纵使rolling拍了也不该留那么长,煽情痕迹太重,对被访者也不礼貌。
上部一半时间电影欣赏公开课。既吹捧他的动作设计真实,又说是京戏舞蹈。
听吴明才讲他怎么把灯罩改帽子,听钟玲说怎么把外国工艺品改首饰才好玩。钟玲和Sara Pillsbury的服饰搭配色彩漂亮。
胡金铨又不是没有留下影像资料(声画证据),上部到一个小时之后才有章国明拍的超8影像,章国明明确说“八米厘”milimeter,字幕写“八厘米”,虽是常见错误但不该出现在这样的片子里。陈俊杰说dolly也应该翻译成“轨道车”——他想说有车没轨硬推。听他国英夹杂,奇怪为什么不能让他讲粤语。
采访者打title却不写他们具体参与过哪些作品(侧面的时间线)。和内地的家人如何重聚,什么情况下回到北京?有的口述源头不清,比如王正方怎么知道他逐格去看西片的(听本人讲还是听别人说的?),其实他还颇受爱森斯坦库里肖夫的影响。
沙荣峰原来是这个样子,有了这个江浙口音一下有了老式商人的感觉。但是他说啥就是啥,既没有物理资料的体现,也毫无他人回忆的印证或反证。
下部才出来他一小段采访。说他知识分子的zz态度是第二恨,他认为电影的主题就是电影,他明确是重技巧反主题的。
听洪金宝叫他胡叔叔觉得好乖,想到胡金铨回忆成龙跑龙套的时候也是缠着胡叔叔让自己多上几场。
秦沛讲故事节奏特别好。他拿农药喷洒机改装干冰机。徐枫放烟,石隽做旧,秦沛又做副导演又做制片助理,还挺像早期左派电影公司的创作氛围。说他拍摄周期太超前,其实是复古。现在即使一部片子可以拍一两年,但不光演员軋戏,其他工作人员也都赶着翻枱升职涨价。
可以采访的人还有很多,拍摄地点也只限于港台LA,难道韩国的合作者当年的一个没有?(我又想推荐《金门银光梦》了,在只有图片资料和有限的受访者的条件下拍出一套电影史)
许鞍华领奖感谢他,台上颁奖的李翰祥哈哈,台下他羞赧憨笑,“视死如归”,令人热泪盈眶。他动手术也是为电影以身犯险。
吴明才视他为师父,可能感情真的深厚过于占元。
下半部是追思会。庶出——名门逆子方成艺术家——他见到内地亲人,“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父劳改车祸身故,母不知下落。
传说中的小榆有了照片。郑佩佩回忆录里对她有微词,说胡金铨死后不知道她拿走了什么。但几位男性好友都说他那时候很快乐——想到邓丽君和保罗。王正方说:you should be happy for the guy!
华工血泪史拿到投资,高涨的喜悦应对身故的痛惜,想到十三郎重遇唐涤生,结果突遭生死变故,扼腕唏嘘。大导演生前再多徒弟同事,各有各忙,一旦不工作就没有了“请安”的理由。梁家辉每个月给李翰祥家送钱,人不到心到;杜琪峰经常找王天林出来拍戏,聪明体贴。许鞍华纵使有心也无力。徐克属于有情无义,看他出镜得毫无非议,这片子就是个“大团圆”。
这算第四部关于胡导演的纪录长片吧。nn头一部西德ZDF1981-1982年间制作的电视片「金铨特辑」,据说还录有「女记者」(后易名「无冕皇后」,未完成大概得归咎在失利的「终身大事」)试拍花絮,未见踪迹。n第二部产地也是在欧洲,后来收录进MOC「侠女」花絮里,那时岳华、华慧英还在,添个潘耀明,片子不足五十分钟,过短。n第三部「时不我与:从台湾看胡金铨」,大约是为着应老胡诞辰八十周年。从网上一长一短预告看,该有不少珍稀资料,但绝少见放映,购买途径亦无从摸起。n本片是不过六年,台湾又要拍起,导筒交付林靖杰。猜想林靖杰这代台湾影人绝大多都不会对胡导作品有怎样了解,他同代的大陆导演里反倒有些是亲近、琢磨过老胡电影的。n一两年交差了事罢。nn言中一半,林靖杰拍摄前确对胡导片子没什么知道,可一钻研就是近四年工夫,也实在难有。这种片子,回报不会高,资源难得,跟着流离主人公一道流离世界,因题材能挣个影节提名,倒难得奖项,面对的净是故人,就也得置些新人、新演旧情,逼新世代进影院“接受灌顶”才算师出有名。没人看的是故人,能动人的也是这些老家伙,「时不我与」再十年光景,许多故人成就终身,许多故人随胡也去。nn西本正(贺兰山)久辞人世,胡金铨电影初始的特色技法本于何所?他该是比较清楚的。王正方的说法凭他同老胡的关系也能信几分,受黑泽明影响多大就不好说了,只靠焦雄屏一张嘴不够。那么多导演,你们只认个黑泽明!
沙荣峰沙老板康健,颇多勋劳,过了百岁寿,让人也说不得不是。他同小胡的恩怨,现在似还不是能揭的时候。“等芒草长出来”,有没有这回事?当时聊斋片爱用的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nn跟老怪「笑傲江湖」的是非也不好讲,多想主创也能找叶倩文、张复建、李志希他们问个究竟,顺带探出舞台剧「蝴蝶梦」什么样子,电影之外天地广阔,老胡做电影对白务精简,涉舞台、文学又另番面貌,只是这节都不在影片所述要点。我知道王正方是对徐克见怨诸多的,想必这遭受访时他也有发作,为着团和气就给剪没了,李龙、孙树培的话保留些,所指含混。许鞍华倒能看开:性格、方法的问题,只是没法子的事,不好怨谁。张艾嘉也该是这般思想。老怪这边的林纪陶在文隽节目里透露胡导的部分剪出来有二十六分钟,用到成片则是六个镜头,「大侠胡金铨」单取现「沧海一声笑」的段落,未追索老胡那寥寥画面散落何处,逃不脱媚俗投机之嫌。刘曲冲灵合奏绝非胡导手笔,老胡不合时宜出古琴声的二十六分钟怕已再难觅得。陈俊杰也同老怪合不来,退出「黄飞鸿’92:龙行天下」,新旧交叠,多是中费事,莫可奈何也。不过新旧之态绝非水火,有个猜想:徐克九十年代初的些创作似有间接表达胡金铨所念,如「笑傲江湖」之后的「倩女幽魂2:人间道」、「新龙门客栈」。「人间道」类张国立改自胡金铨电影的小说「画皮」,胡金铨称张曼玉金镶玉一角源出他剧本「悍漠风云」。何为徐克趣味?何为胡金铨趣味?因胡金铨大半抱负无处申示,难作界限。
「笑傲江湖」筹备时(1987-1988年)正是徐克、程小东「倩女幽魂」大放异彩,胡金铨在访谈中对「倩」语露褒扬,自己该也少不了份跟年轻人拼比的心气儿。度量「画皮之阴阳法王」开场夜宴,没多少特别的意思,就是要跟老怪「笑傲江湖」较劲,想给自己正名,不然韩熙载夜宴图多个弹琴的干嘛。也可能拍着拍着,弃了初衷,丢了这场戏里角力的意味,戏里把琴轸放桌上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琴轸在内未必是错),有人奏三弦但似没出来声儿,乐器常有改良,谁知古代究竟都发什么音,电影不修复,听不清也看不清,这场戏究竟是要表现风雅,还是表现“附庸风雅”?说王顺生怎样一个人?有请秋官现身说法——nn「画皮」结尾大战恓惶,塑料膜捉鬼王,一个群演都没有!同年在港上映的「青蛇」更坏在乏钱收尾。「画皮」本就是半成品,又让砍去四分之一,倘使廖庆松来剪能否回春有术?拿它个金熊!「悲情城市」没拍完凑合剪剪不也拿金狮了麽!国际影坛已是新秀天下,「画皮」这片子旧时「侠女」那样拍到三个钟头才好看,「侠女」果真只三个钟头?怎会未现乳妪一角?现在能看到的「侠女」是几时做出的版本?白鹰曾说喜欢欧洲版的「侠女」,不喜台版的上下集,徐枫则在报章里提过初始的「侠女」时长近三个半钟头,不记得是山田宏一还是宇田川幸洋又说戛纳版「侠女」只有两小时出头、足本即是约三小时......当事人几句话就好言明的事,却要不相干的人浩瀚讯息里揪出几行真假难辨的字来去再三猜出个不着边的。总之,乳妪这个角色消失了,该有个什么说道!nn韩版「空山灵雨」又是怎样面貌?「山中传奇」因是老长未遭韩方补拍填空,抽走一半即好,「空山灵雨」却让塞进三十多分钟韩方制造。那剧照所见实在粗陋,明明两个东西嘛,可怎么合成「死门的僧客」(韩版「空山灵雨」名)的。「大醉侠」、「龙门客栈」曾带起韩国武侠片风潮,影响不仅在港台东南亚,如今韩国拿六十年代新派武侠作茶叙的还有几人呢?当年看「死门的僧客」怎样观感?认其同一般动作片无异麽?甚或还要再矮一截?李小龙、成龙的年代,韩国本土动作明星能占几席?元振的蝎子功真好看,生得晚,韩、港都已无他发展空间。
汤尼·雷恩参与「山中传奇」发行,未同舒琪在片中来个对簿公堂,意料之外。老华语片重修发碟,总见他,普天下只他一个西方老头爱谈胡金铨!罗赫尔·加西亚亦对胡金铨颇有研究,曾编「King Hu : In His Own Words」,有出镜「昆汀:港片门徒」,费些工夫也该能请到受访。海外胡金铨作品受众不少的,“国际导演”没“国际追捧”,权当资金所限吧!网传1987年「时代周刊」评奖予胡金铨国际导演二十七座次,未见确证。这样看得起老胡?不敢信,二「山」时候,老胡电影技巧似已无更大突破,尤其「山中传奇」许多技法还停在六十年代的老派处理,如女主角吃一跤镜头甩出去、撞碑寻死的剪辑、人近人远遮镜头转场......虽有些别的实验手法,也颇多重复,「空山灵雨」则是老练圆熟,像对老胡前作来个归拢。二「山」之后,手段施展的地方更无。
又不知片中二「山」侧拍源出,能找来直截省却了剧组再一趟旧地重行。吴明才大号毗卢帽改自灯罩属头次听,胡导作风贯如此。陈俊杰手持不易,不知他偿愿用到移动台车是做哪部戏中。nn二「山」没给老胡得来个什么实在的国际声名,「山中传奇」威风金马也乏人再问,赶上戛纳竞逐应也不复「侠女」荣光(「现代启示录」剪都没剪完也能混上金棕榈!),「终身大事」更是十几年十几年的没露面的机会,原先好些人鸡蛋里来抢着挑骨头,往后是睬都没个睬的。如今几年推崇老胡片子的似乎又多起来,看不上的当然还大有人在,各据各理。锣鼓点适配在戏曲舞台时空,电影这样偏写实的怎好生搬硬照?有的赞他真个是有文化,有的骂他食古不化。晚明前又怎有玉米、辣椒?英宗怎会用景帝年号?帽正丑且多余、“博多津”当成人名笑煞人 ......吹捧多少,反噬也得多少。nn老实讲,口味各有差异,可好些人对老胡电影的推崇只是人云亦云,揪老胡小辫子当全副的则还没怎么做过事、吃过钉子,不知旁人做事的艰辛,幻想得完美,未识自己局限,就只盯着人家实干出的残缺。老胡拍片之不如意,十常八九,谁还不是个肉体凡胎,藉着天分、勤谨不懈能做出些真成绩的始终只是牛里一毛,不必造神、粉饰,凡人已值上你我一辈子模效学习,模效不得,老实赞叹声厉害。自大的人认真看过这部片,该更能收敛起傲慢。nn台湾本土题材电影复苏后,胡金铨片子渐渐让遗忘,似乎在大陆讨论、见地更多,片中并无涉及。两岸、乃至南北方、东西部晚近年代的信息差甚大,彼此看事可能很不同,观点碰撞应有看头。郎云身兼亲属、影人、老舍迷三重身份,对胡金铨认识当更特别,不清楚他十多年前对「华工血泪史」、「张羽煮海」夸下的口能否兑现,这回单有胡坦出镜也算片子制作心诚,陈墨、孙劲松团队录「无尽追思」采访胡金铨家眷记述内容较本片更详,其中误将「小榆」讹写「小余」属常事,12年陆内好见到的胡导资料本不多。
老胡、小榆忘年交情似有更多隐情,不便言说,该比张泽鸣「月满英伦」的男女更具纠葛,大嘴巴卜大中这回偏知收敛唇齿(给掐没当另论),关乎传主私生活、是否检点的事,说少了是造圣人,说多了落个好事。那考据生日算不算做回正经事?至今玫瑰园墓碑所刻日期都是错的,电影直录模样,未特说明,胡金铨不少弟子是清楚他生日“农历四月二十九”的,去年做纪念也在这一天,大概老胡本人连生年出错都不计较,小小生日存差又有什么关系呢!十年前太多事无法结论,难辨真假,如今好多东西让丰富,许多人、许多事也因此而相近,真赖科技功德。nn我爱胡金铨在其镜头下人世之不可解、乾坤凌厉而缥缈、贩夫走卒嬉笑怒骂,他却也心心念念卢镕轩、徐光启、利玛窦、霍金......或许他许多片子出来,我不会喜欢吧,但这样覃思专神的人拍一部,是一部。关乎其人其影的纪录片,也得待利害皆息,才能从新厘出个清切的结果。
虽对本片烦言颇多,倒能把它百看不倦,概经年所见不外现成话颠来倒去讲,夸矜溢美恬不足怪,一言百听、重入影像反能再想出些不同。言过其实乎?言副其实乎?一言而有限,听者处境迁易体味则有余,当日不耐烦的话未必明日不耐烦。李安谈「侠女」指事类情,话似高旁人一等,可电影岂是靠几句话就算个好电影的!实对文字、语言计较无多,再者人言本不足全信,录下又筛出来多只算给人察人观色的器具,能在本片见些先头没见的物什、几点真情流露,已然称愿,其中精细处,非胡金铨影迷恐也不知贵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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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二十一世纪后,“胡金铨”这个名字逐渐演变成我们对于华语电影文化辉煌历史的最大寄托之一。在他之前,除了在美国长大的李小龙风靡世界,其他华语电影人尽管在东南亚华语电影市场上风生水起,但在主流世界影坛一直默默无名,西方影评人对很多华语导演的了解仅限于印在海外华埠电影院门口海报上一连串难以发音的英文名字而已。
1975年,胡金铨登上戛纳的领奖台,凭借《侠女》领取了最佳技术大奖,并被英国《国际电影指南》评为1978年世界五大导演。这让西方电影主流评论界猛然意识到,除了看上去粗制滥造大呼小叫的B级香港拳脚片之外,华语电影界也有这样拍摄技术精湛,剪辑观念前卫,其影像实验性尝试的新鲜程度和内涵不亚于各个西方电影新浪潮流派的导演。将华语电影在世界影坛以引领潮流的姿态推向了艺术欣赏的层面,这是胡金铨的功绩,也是从未被影史学者们认真定义的个人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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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年最新推出的纪录片《大侠胡金铨》中,导演吴宇森、徐克、许鞍华,影评人舒琪、焦雄屏、闻天祥,胡金铨曾经的合作者洪金宝、石隽、徐枫、吴明才等人轮番出场,介绍胡金铨的电影拍摄手法,技术手段以及不同于前人的特殊剪辑观念。
这些褒扬都聚焦于胡金铨出色的个人电影技术才能和一丝不苟不能妥协的职业品格,但鲜有人提到胡金铨的创新在电影观念、理论和整体技术手段革新上产生的开创性引领作用。正如四十年前还是《电影手册》撰稿人的奥利维耶·阿萨亚斯在他的文章《胡金铨:流落他乡的巨匠》中形容的:胡金铨的视角“只关注于宏观的未被实质感知的事物,并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胆将一系列细节事件构筑成整体……这是一条甩开时间与空间限制的个人化道路,以宏观姿态看待电影,将其剥离于解读西方艺术的线性逻辑和封闭理性之外”。
在胡金铨之前,尽管古装戏曲历史电影受到传统中国舞台艺术的影响,已经在形式上呈现出一些和西方电影不同的美学特点;但整体上,华语电影依然处在被西方电影(尤其是好莱坞电影)形式、技术与技巧所主导的大框架下。胡金铨在1966年拍出了《大醉侠》,我们在银幕上看到的不仅仅是人物个性鲜明、节奏清晰、步调紧凑、动作设计耳目一新的新武侠电影,更重要的是电影的核心构架产生了有趣的偏移,它的重心由“讲故事”开始向某种纯粹而表现主体模糊的“姿态展示”转化。
作为京剧迷的胡金铨,深受京剧“表演先于叙事,姿态重于表意”的舞台美学原理影响。在《大醉侠》中,他确立了以京剧舞台套路为基础的动作姿态表现重点,并以惊人的创造力在拍摄过程中革新了大量电影拍摄、剪辑和场景设置技巧,让技术手段不再围绕着单一叙事目的服务,而演变为动作展现的载体。
这是我们在《大醉侠》和《龙门客栈》里所看到的崭新影像组合:它吸取了京剧舞台表演节奏而引入“打-停-打”的动作流程设计思路;在“构建剪辑”基础上打破了动作连贯性的画面组合;突破了包含“轴线原则”在内的好莱坞镜头拍摄组接规范,带来了崭新视觉美学体验;在封闭有限的空间内设置大量挑战演员肢体极限的华丽动作;将表现重点从“表意叙事”转为“姿势和姿态渲染”,从而带来影片整体观感抽象氛围化的独特效果(“如果情节简单,风格的展示会更为丰富”)。这些都是华语电影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崭新拍摄观念和技术手段。
在胡金铨之后的华语商业电影,无论是武侠片、功夫片还是后来的警匪动作片,都受益于他在六十年代下半程的银幕创新。我们甚至可以这样说,在香港电影的黄金年代,无论是哪位电影导演,他所采用的导演技巧、动作设计、场景构建和镜头调度原则都可以在《大醉侠》和《龙门客栈》中找到出处。仅这一点,就足以确立胡金铨在华语电影史上巨匠的地位。
还不仅如此:当阿萨亚斯提到胡金铨“甩开时间与空间限制的个人化道路”和“剥离于解读西方艺术的线性逻辑和封闭理性之外”时,他很可能指的是《侠女》中竹林大战一场,由最短仅有四格的画面组合所创造的瞬间运动视觉体验效果。在其中我们无法辨清身体所处的时空坐标,而仅有对肢体脱离时空界限而产生的姿态性感知。时空坐标尽失的感官体验状态在吉尔·德勒兹的著作《时间-影像》中被称之为“影像的解域化”,这是他最为著名的电影理论概念之一。在《大醉侠》之前十年,西方电影发生了电影诞生以来最深刻的变化: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和法国新浪潮开始摒弃渗透着“美国梦”逻辑的模式化表现手段;在罗西里尼、安东尼奥尼、费里尼、帕索里尼、戈达尔、李维特和侯麦的影片中,固定的时空呈现体系开始垮塌,银幕上的战后废墟、姿态化特写、整体色调的无因嬗变、声画错位、手持摄影和断裂跳跃的剪切无不在持续颠覆旧有固化叙事逻辑,用失序的空间和时间跳跃颠覆统治西方经典艺术的理性主义思潮。
从这个角度看,胡金铨是第一位有意识地跟上世界电影革命潮流的华语导演。更特殊的是,他是从传统中国舞台艺术汲取养分,在京剧表演的姿态性中发现了“时空消退”的魅力。正如美国电影学者戴维·波德维尔总结的:在“少胜于丰”的指导思路下,胡金铨的“惊鸿一瞥”式表现手法呈现出了独属于武侠电影的本体性意识。而戛纳电影节褒奖胡金铨的,并不仅仅是他在物理层面上于《侠女》拍摄过程中运用的那些崭新技巧;而更是透过这些技巧,电影突破了时空界限而回归到初始感官感知的本体性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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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胡金铨》还给我们展现了胡金铨不太为人所知的另一面。
在他的职业生涯之中,他对每一部电影的拍摄都精益求精一丝不苟,从未对商业票房压力妥协退缩。这导致他在《龙门客栈》之后的每一部电影都耗资巨大,拍摄时间横跨数年之久。而它们也再未取得如《龙门客栈》一般的商业成功。胡金铨因此成为了电影商业体系内不受欢迎的人——没有多少制片人和电影公司愿意和一位不断超支超期却又无法带来商业回报的导演合作。
另一方面,胡金铨对电影的精雕细琢和他个人生活的自由随性形成了鲜明的反差。他几乎没有对生活的具体规划,连婚姻大事都是兴致所致冲动而行——在见过钟玲一面后隔天就打电话求婚;而他去世后账户里仅仅留下了一两千美金。
他一生颠簸流离,足迹遍布香港、台湾和美国,却始终无法在一个地方真正安家,用他自己的话,在哪里都是“过客”。与此同时,他又无限怀恋那个曾经渡过童年的北京:他幼年时家境富裕,住在板厂胡同的大宅院,家里甚至在颐和园和北海都放着私家游船,可以随时去乘坐游玩。后来尽管他孤身一人来到香港,生活境遇一落千丈,不得不靠打短工做校对才能维持生活,但童年富足的生活带给了他不能磨灭的影响,使他终生都不会为五斗米折腰,而执着坚持自身的原则。
他痴迷京戏、博览群书、学识渊博、精于绘画、又有激荡满腔的家国情怀。站在现代人的角度审视,他几乎和1949年南去香港的那一批中国知识分子一样,是中国最后一批士大夫阶层的一员。他们远离了政治的喧嚣,寄寓在小岛一隅,虽为生活所迫不得不低头,但内心却孕育着宏大又超越时空的情怀,一有机会就会用各种方式尽情释放出来。
对于胡金铨来说,释放胸中情怀并以此回应现实的方式,就是用灵光四射的技巧和想象力创造独特的银幕江湖世界,在其中寄托情怀舒展志向。可以说,在他的同辈电影人中,他是最具有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士大夫气质的一位。与同一时代报业文学圈中的金庸在文化身上份遥相呼应。
不过,也正是这样不拘一格游走天下的任性文人性格,让他不融于那个“实力和实利”当道,用金钱和地位衡量身份的商业社会。他在八十年代初陷入困境,被制片商拒绝而远走他乡,构思的电影拍摄计划不断流产,本质上都可以看作是传统士大夫精神在当代社会中衰落和消亡的标志性后果。一个以理性商业原则为基础运作的世界,并不会为一位具有人文情怀和个人抱负的“雅士”留下特殊的生存位置。正是这时代和身份的逐渐错位,给胡金铨带来了晚年带着悲剧性的落寞和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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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5年的《忠烈图》之后,胡金铨的电影生涯开始步入下坡。这期间尽管他倾尽全力同时拍摄了《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但是商业反响都不尽如人意。我们也能看出,在不断求变的同时,当他摆脱以动作为主轴构思一部影片时,便开始显现出一些比较致命的缺陷,比如文本表意上的羸弱、单调与浮于表面。
和同时代的其他华语大导相比,胡金铨的作品既没有张彻的猛劲霸气,又缺乏李翰祥的精巧心机,更不具备楚原的灵动飘逸。他的影片带着特独特的胡式戏剧性间离特点:当它和紧凑华丽的动作场面结合一起时,塑造出了良好的抽象氛围感;但当动作的光环在影片中逐渐褪潮,这僵直又充满断裂感的抽离便成了阻挡观众产生共情的“感觉障碍”。这大概是为什么《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在彼时观众中遭受冷遇——文本结构的淡泊和抽离氛围的生硬将观众从共情场中隔绝开来,让影片无法产生商业电影本该具有的娱乐化刺激效应。
胡金铨尝试用宏大的音画组合和与时政背景相勾连的文本指涉填补剧情叙述上的空白,但他的另一个劣势也因此暴露出来:在精湛的电影技巧和技术之外,他并不是一个具有犀利道德批判意识和机敏文本表意动机的创作者。与同时代的导演如李翰祥或者楚原那些入世又充满调侃意味的市井风味作品相比,我们能感到胡金铨电影世界曲高和寡的鲜明质感反差。也许是胡金铨本性的“单纯”,让他的作品无法真正做到“入世”而体察普通人的喜怒哀乐并由此和现实产生映照勾连。而在八十年代初的银幕上空泛地渲染家国情怀,进行历史隐喻已然显得过分老派,特别是和崭新涌现的一整代香港新浪潮电影人相比起来。
现在回看胡金铨的人生和他的作品,他无疑是一位电影技术与技巧的巨匠,是对电影本体有着灵光四射敏锐体察能力的天才。但令人遗憾的是,他止步于此。旧时代的文人士大夫视野和自身过于随性单纯的个性限制了他向前迈进的脚步,而无法用电影做出更有针对性的的有力表达。当我们观看《山中传奇》和《空山灵雨》这样在局部细节上充满精致巧思的作品时,既为他技艺的精湛而扼腕,又会面对着架空的壮丽画面和音乐而疑问:它们的表述目的何在?中国文人艺术传统的浸淫既成就了胡金铨的高度,又是他更进一步的无形障碍。这无疑是他电影导演生涯中悖论又遗憾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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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发于《虹膜》电影公众号)